我只是希望,他念在我的份上,在我死了之后,给我的妻女多一丝庇护。
至于为什么我自己表现冷淡,却将希望放在皇帝身上。
那当然是因为人性。
只有我不是“江鹤天”,身上又有东西可图,但我又对“江鹤天”有亏欠,皇帝才会越感念。
因为皇帝从我身上图到了好处,所以我对“江鹤天”家眷的亏欠,他也要承担一点。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擦黑。
睁眼的瞬间,就看到皇帝,正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其中有惋惜感慨。
这副样子,想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好在我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有心理准备。
我恍若没看到皇帝的眼神,一边挣扎起身,一边还不忘吊儿郎当开玩笑:
“圣人你要这样,就真不怪宫中内外的流言了。”
“若臣不是流言中的主角儿,也要忍不住传两句的。”
本来神色不太好的皇帝,听到我这话,面上总算见了笑,忍不住唾道:
“也就你,什么瞎话都敢在朕跟前说。”
说完这话,皇帝看我一脸嬉笑,神色重新变得严肃道:
“你这么大个人,旧伤未愈,也不知找太医瞧瞧,硬生生拖这么久。”
我怎么没有瞧?
正是因为,我早清楚那伤势有损根基,我必然不能寿终正寝,才挑了个最能照拂家眷的法子。
好在如今一切进展顺利。
为了弥补,作为父亲角色的缺失,这些年我悄悄准备了许多礼物。
等到我的巧娘长大,无论是恨我还是宽恕我,也总算能通过这些礼物,让她对我有点印象。
至于阿耶阿娘,我只能在心中道声“不孝”。
比起整个江家的安危,一个不孝的名头,背了也就背了。
嗯,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这个不孝的名头,我大概也不用背。
毕竟,现在该知道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此江鹤天早非彼“江鹤天”。
唯有如娘,我的如娘。
我不仅无法弥补她,也不能庇护她,甚至还要她明知真相,却要装得跟其他人一样。
“你放心去,我只当,只当你编的这些,都是真的。”
“若,若我一日听到不好的消息,我也不会伤心的,只当你真的去了那个世界。”
“再说你编的这些,也不一定就不是真的。”
我想再说些什么,看着如娘执拗的表情,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么多年,如娘的原话,我或许不能丝毫不错地记住,但她当时的表情,在我心中不曾淡去一丝一毫。
那样明明清醒,却清醒着为自己找精神寄托的模样。
每多回忆一分,我便越舍不得这世界一分。
但世事就是这样,越舍不得的东西,失去得总是越快。
第496章 江鹤天(七)
这一次的旧伤复发,仿佛一个启动开关。
躲在暗处的人,大概是怕我哪一天就撒手人寰,总算是忍不住了。
他们果真将手,伸向杨柳村。
好在皇帝还算信我,暗中派了最精锐的死士,稳稳守住杨柳村。
“先前将她们母女留在那里,图的是个安全。”
“但现在很明显,那边已经完全暴露,不若干脆接回来。”
“最起码在京中,在朕眼皮子底下,那些人总要顾忌一番。”
我吊儿郎当的脸,难得出现犹豫之色,只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
“算了,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也没那么多时间,花在其他外物上。”
“她俩的命本就苦,又何必给她们再徒招嫌疑。”
说到这里,我心中似又泛起愧疚,不由转开话题道:
“唉,那孩子今年几岁来着?”
“不若我做点东西,放到圣人这里,回头那孩子大婚时,圣人替我给她?”
“嘿,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说不准还能赚点,我这便宜女儿的眼泪。”
见我说着说着,嘴里的话又开始跑偏,皇帝无奈扶额,起身甩掉身上刨花,快步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我这木器房,我才听皇帝声音,隐隐传进来。
“随你的便,不过你最好还是多活几天。”
看着皇帝的身影,我知道,这一回我又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我自己没有特别顾惜身体。
上次痊愈过后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瘦弱,进食不香,睡得也越来越浅。
稀奇古怪的梦,倒是越来越多。
有些古古怪怪的梦,甚至能一连做几天,内容还能断断续续连起来。
我根据那本手札上,编织出来的内容,在我的梦中好似成了真。
那里的人,穿着古古怪怪,那里的东西也古古怪怪。
我觉得非常不礼貌的说话方式,在那个地方,好似人人都那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