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圣人商量的,当然不是三郎的婚事。
而是让三郎接替我,成为晏清会和朝廷的接洽人。
至于婚事能不能成,还得先看看杜家,准确来说是卿棠,有没有准备让她女儿进入晏清会。
能有这样的想头,无非是因为,我知道为着新帝的事情,卿棠一家现在不过是皇商的身份。
说起晏清会这些,真是让我敬服,也更觉得无地自容。
从头到尾,我的格局,也不过从自我出发。
而卿棠,卿棠所在的晏清会,是真的用实际行动在忧国忧民。
这已经是我见证的,大盛第三次皇位的更迭。
而每一次,为了百姓安宁,为了大盛稳固,总会慷慨解囊,又不要求半分回报。
甚至这些救世的人,还会因为某些私心的贪婪,失去他们的性命。
所以当我听到,卿棠他们完成任务,在撤退之际罹难时,我竟觉得茫然又荒谬。
为什么?
这是个不用问,都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让我足足想了一个晚上。
可最终的结果,不过是让我更敬佩晏清会,在心底更鄙夷那些心思肮脏的人。
可惜有什么用呢?
卿棠终究是不在了。
那个清甜如露珠,又坚韧如蒲苇的女子。
我不知道,杜世冲的余生要怎么过。
只觉得,这天地间,在这一日失了一抹颜色。
直到巧娘进京,就那么莽莽撞地找上门。
“卿娘,这天地为你失去的那抹色彩,好像又回来了。”
天已经黑下,已经看不清园中景象,但我却知正是春日烂漫时。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入春。”
正兀自感叹,就听身后传来老妻酸溜溜的嗔怪:
“什么故人,需要江尚书在孙女大婚之日缅怀?”
我回神,刚想解释,老妻已将薄薄的披风替我系上,接着埋怨道:
“如今春寒料峭,就算一定要缅怀,好歹穿得暖和些才好。”
“自然是因为,我知你疼我,定不舍得我冻着。”
嘴里说着,忍不住携了老妻的手,转身缓步离去。
又是一个春天,余生的愿望,不过是家人康健,国泰民安。
果然,我这样小格局的人,总归只能从自己出发。
第490章 江鹤天
阿耶心里住着一个人。
还是一个女人。
我很肯定。
但不是因为我聪明,发现了什么端倪。
而是每年阿耶都要醉酒一回,固定的一天。
阿耶从不酗酒,即便是有推辞不掉的公务,也都只是浅尝辄止。
而且每年这一天,阿耶的心情都会很低沉。
他自己或许不曾察觉,但其实家中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不是没有人企图过问,却都被阿娘挡了回来。
“每个人都有不能为人道的伤心事,作为旁观者,我们最大的善良就是不打扰。”
本来很想知道原委,但阿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平和温柔。
让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很不好意思。
此后即便再次好奇,我也没有再多问。
直到今年,又是阿耶酩酊大醉那日。
我本想寻阿娘,同她说一声,我准备外出游学的事情。
却不想,刚走到正院门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阿娘长长的叹息传来。
“嬷嬷何苦说这些?”
“只要他对得起我,对得起这个家,心中有个人又怎么样?”
“何况他只是心中难受,却并不是对我无情,就随他去吧。”
袁嬷嬷听到阿娘这话,显然心中非常着急。
正急急准备再劝,我却径直伸手推开了门。
“阿娘,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袁嬷嬷停下话头,将我迎进去。
阿娘也笑着看向我,却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岔开话题问道:
“三郎怎么来了?”
我恭敬行礼过后,继续问道:
“刚刚阿娘和嬷嬷在说什么?”
阿娘显然不打算多说,反而轻声劝慰我道:
“没什么事,不过跟嬷嬷闲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许是看出我面上神色不好,阿娘收起面上笑意,严肃喝止我:
“不许你胡闹,也不许找你阿耶胡说!”
我心中气不过,想说什么,最终却被阿娘的眼神制止。
也答应阿娘,不去找阿耶,更不许告诉家中兄弟。
既然答应阿娘,我自然会做到。
不告诉别人,不找阿耶对质,不代表我不能自己去查。
整个江家都觉得我憨,一天只知道与一堆木头混在一处。
我只是喜欢木头的沉静不言,不喜欢人与人的虚与委蛇,但并不代表我蠢笨。
我确实没有去找父亲,也没有到处查问,但我开始关注父亲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