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答让天子捻须又是一阵大笑。
就在她以为事情全解释清楚,该答的都答好答满,皇上却使了一记「回马枪」,命内侍领着镇国公与傅靖战先行退下,皇帝老儿要单独问她话。
傅靖战脸色微变,欲留不能留,彷佛一个错眼不见,她就会受委屈似。
谢馥宇倒不觉得皇上留她单独说话会出什麽事,总不可能要她脱衣脱裤看看是不是真成女儿家吧?好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要验明正身,宫里多的是嬷嬷、姑姑和宫婢,脱给她们査看她也不觉肉痛。
她家国公爷都走得不见人影,他傅靖战还杵在原地不走,谢馥宇心头一软,不由得扬唇露笑,给了他一抹淘气少年时似曾相识的笑,拢着湖光天色浸润年少情怀,既潇洒又带安抚的笑。
没事的,有事我自会大闹,你知道我很会闹的。
她眨眨眸又眨眨眸地打暗号,他终於回应一笑,那道顺长高大的身影这才徐步退到外边。
结果,果然如她内心所猜测,皇上是要进一步盘问她关於鲛人族的事物。
她想应是昭乐公主对皇上提及她与鲛人族时,把许多事都说得太过神奇,导致皇上好奇心暴增,非逼着她说个清楚明白不可。
「圣上明监,臣得把话挡在前头了,臣体内虽有鲛人族血脉,但皇上就算把臣吊起来痛打一顿,甚至拔光臣的手指甲和脚趾甲,把臣折磨得泪眼汪汪,那眼泪也没法儿变成珍珠的,所以皇上千万别打臣,那只会大费力气,没珍珠可攒的。」
怀畅阁中与皇帝老儿独处,皇上都要她随意些了,那她恭敬不如从命,当真随意起来,「还有还有,皇上也别担心鲛人族会给咱们天朝带来什麽战乱,臣去了东海寻到我家阿娘後,无数次潜入海底,当真除了我家阿娘,再也没见过其他鲛人。听我娘亲说,鲛人族尽管寿命很长很长,但并非长生不老,而今族中凋零,七海之大各自离散,欲延续纯粹的血脉变得无比艰难,所以避无可避,几百年後或千年後,最终将迎来灭绝。」
皇帝老儿听得津津有味,还问了许多关於她家阿娘的事儿,就连她的「择身」过程和感受,皇上都想探知。
只是……要她如何叙说?
她当年发作时可是不管不顾、没脸没皮地强上了某人才得以安生。
而那个「某人」此刻就杵在怀畅阁外,让她一想起过往,连结着今日,一颗心从里到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为之羞愧不已,烦躁不堪,又有种近乎倾塌之感。
明明想好一个人红尘渡此生,临了才发现不管是年少的自己抑或是女儿家的她,宛若两世的浮生都有他来渡她的红尘。
好烦啊,越想越烦……
最後的最後,她是使了压箱底的大绝招才满足了皇帝老儿的好奇心——
怀畅阁既然是皇上的起居室,必然备有人工浴池,她毅然决然跳进浴池中,当场「展示」自个儿是如何在水底下生存,并让皇上亲眼目睹她是如何耳後生腮,如何在水中呼吸吐纳。
她大大方方毫无保留地「表演」,还把在东海、在漕帮许多因生腮而如鱼得水的事件全数报上,当中有不少糗事也有很多趣闻,让皇上听得津津有味又哈哈大笑。
许是她坦率的姿态令皇帝老儿戒心全无并龙心大悦,皇上在收敛笑意後,两指捻着淡淡问道:「所以你想求什麽?」
……她没想求什麽啊。
望着一脸怔然的她,天子又道:「你已非男儿身,镇国公府的宗族传承与爵位承袭之事,想来你已被排除在外。想当年是浑不怕、享帝京盛名的富贵少年郎,而今身为女儿家的你想求些什麽?关於鲛人族血脉又有何想法?」
她想了想,难得受天子青眼垂垂,她真的很认真地想过又想,结论是——
「臣仅求一生自在。」
「一生自在吗?唔……即使你身上的鲛人族血脉传得人尽皆知,亦无所谓?」天子问。
「臣并不以身上的鲛人族血脉为耻,又有何所谓?」她平静作答。
「那镇国公府的一场富贵呢?原是属於你的爵位和事物,如今生生遭到剥夺,你当真不争?」
这挑拨离间的帝王之术啊!还以为她没法识破吗?
但识破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当场戳破?
谢馥宇内心长叹一 口气,仍坚持初心。「回皇上,臣的性情向来自由自在惯了,镇国公府的爵位和宗族的地位没了就没了,那该担当的责任自然也没了,臣一人饱全家饱,於我而言亦是幸事。」
皇上闻言微愣了愣,忽地扬眉颔首,一根食指点啊点地一直点向她。「你……你你你这小子...好!甚好!不论你是随漕帮打掉了海寇又或是当日及时救下朕的昭乐公主,但凭你这番心胸和见地,都让朕想给你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