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孽障目(94)

案上的书籍还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起,连屋内的被褥和床铺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仿佛言如青从未有谁来过。

颜筠谦恍惚地走到案前,指腹抚过书脊,好像还残留着那人的余温,还能闻到书页上若有若无的清香,细究下去,又忍不住去联想到那人脸上是何等的淡定从容,或许临走时又是何等的干脆决绝。

仿佛有什么影影绰绰地笼在心头,想着自己离去时和言如青说的话语,如今落入眼中是何等可笑。

他忙着扫清障碍,却把最重要的如青落下了。他以为两情相悦只需等待就能开花结果,却忘了师父绝不是会乖乖就范的性子。

他到底在骄矜什么,就这般笃定自己一定能待在如青身边?

如青逃了。

他被抛弃了。

他被抛弃了,他被抛弃了——

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哈……”颜筠谦怒极反笑,事到如今竟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任何情感都被怒火吞没殆尽。

屋内尚还残存着极淡的翠竹清香,可颜筠谦闻不到,心里唯剩下了一腔无穷无尽的恨意。

是师父待他太好了,一时叫他得意到忘了形,竟真到了忘记自己姓甚名谁的地步。

颜筠谦根本不可能埋怨言如青,也早已厌倦麻木了对自己的憎恶。

压抑许久的本性好像濒临失控,连神志都不甚清醒,只能凭本能地去痛恨着谁、仇怨着谁,将这份无处安放的情绪转嫁到谁的头上,他才能稍许解恨。

他一直由衷地记恨着谁,恨那人赐予了他感情又扭曲了他的全部,恨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都换不回那人回头。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错,脸上是单纯到令人作呕的痴态,捧上的是一颗热忱的真心。

可那人抛弃了他,最后赠予他的只有一句——

“孽障。”

啊,原来他在那人心里是这种存在。

他的恨,他的爱,从来不值得被看在眼里。

云青青兮欲雨,天上雷响轰隆毫无征兆,白光一闪,似乎都要劈落宫阙一角。雷鸣兀然响彻云霄,根本避无可避,院内一时间皆是仆从的惊呼声。磅礴的雨势趁机泼天而下,又急又猛,远比言如青被掳去国师府那一夜还要怖人百倍。

“如青,如青。”颜筠谦喃喃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言如青的名,“为什么逃走了呢?”

他抚着头上取代冠玉的粗麻发带,轻轻解下,只有放在指尖摩挲才能让他稍稍静下心,消解了些许狂躁暴戾。

怎么能把那人和如青做比呢?

颜筠谦面色不改,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愈发深沉的偏执与癫狂。明明疯得彻底,却终于维系住了他最希望展现给言如青的平静表象。

不要紧,不要紧。

如青又不会像那人一样抛弃他,因为如青只是如青。

会放纵他宠爱他的如青,他唯一的师父,他唯一想要付出耐心和真心相待的人。

颜筠谦看似平下心来,笑着对季玉卿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师父不知去向,少国师还是请回吧。”

他将发带用心收好,披散着长发独自一人淌入雨中。环顾一众忧心忡忡的仆从,缓缓侧目,“谁都不许跟来。”

不知何处袭来的恐怖威压竟让众人都定在了余地,只有等颜筠谦彻底离去后竟才能挪动步伐。众人回过神时连膝盖都在打颤,伴着两声天雷巨响,胆小些的仆从被吓得几乎快要落泪。

嘈杂又无比怖人的雷声迟迟不落,如诅咒般紧紧粘在颜筠谦身后,乌云翻涌,响彻云霄。

颜筠谦并不在意,揣着泼天大雨也浇不灭的心火,缓缓向言如青的药铺走去。

不要紧、都不要紧。

哪怕明知这是没有神袛期望的孽缘,他也不会放手——

无论如青逃到哪里,他都会寻到。

第五十六章 、云雨和鸣

一场雨下得莫名其妙,屋外风雨不息,雷响轰隆声把墨池吓得只顾往言如青怀里钻。

言如青刚刚沐浴完,寝衣上又瞬间粘满了黑色的猫毛。他仍旧心不在焉似的,屋内灯烛飘忽不定,忽明忽暗,恰如此时心境。

即使人就坐在桌前,书籍账本还是入眼就忘,越要忘越要想,脑中唯有某人的身影愈发清晰。

颜筠谦此时会想什么、会做什么都已经无从而知。

思绪蹁跹,是察觉到他不翼而飞后的恼怒,还是一颗真心付出无果的失望?

还是如自己希冀的那样,投身到今日才与对方匆匆相见的婚约上?

甚至有一瞬,言如青又动起了逃跑的念头。或许他应该等雨停了后收拾行囊回到他的村落,或许应该跑得更远,彻底让颜筠谦寻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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