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变化,如今琢磨着都变了味道。
究竟是筠谦对他……还是他多虑了,误会了少年这份纯粹的情谊?
亦或是他对筠谦……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其实一切情谊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不想认,也不愿认。
沐浴更衣后也无心睡去,夜间晚风微凉,月上树梢,言如青独自坐在后屋的小院中,本该让人心静不少,却难得在他脸上烙下了如同微醺后的薄红。
许是颜筠谦把身上的热过给了他,许是今夜沐浴时水太烫,许是今夜本就算不得凉爽,凉风习习,吹不散一身的躁意。
归根结底只能怨他、怨他做了那般难以启齿的悖德之梦。
黄粱一梦,犹如一笔横插在两人之间,笔杆轻轻捅破了两人面前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笔尖挥毫泼墨,恰好模糊了这份被言如青分得渭泾分明的情谊。
他们是徒、是友,有生死与共的交情,唯独不可能再存有别样的心思。
墨池轻快地跃上小桌,用嘴蹭了蹭言如青的手背,胡须刮到他的手腕处,微微发痒。
言如青把墨池抱到怀里,温热隔着衣料传来,又是一阵熟稔的心悸。
再回想,梦中所见已经愈发影影绰绰了。
白发红瞳的懵懂少年似有若无,全然记不真切,最后伏在他身上的还是颜筠谦,去握他的手,十指相扣,唤他一声“师父”。
不敢多想,言如青连忙把墨池放到腿上,还未来得及平复心绪,低头就见黑猫儿瞪圆着一双澄黄的兽瞳,正歪头看着自己,最后关切似地“喵喵”了两声。
言如青单手扶额,千言万语只得化作一声叹息。
倘若他仍未察觉,倘若他面不改色,倘若他问心无愧,便能坦然应允颜筠谦,继续许下少年一片热忱的期待,一如往常。
倘若雨夜初遇,当真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
倘若微风拂面,识海思绪并未泛起一丝涟漪——
倘若扪心自问,他与筠谦相交甚笃,梦中一吻,就没有一丝情动。
第四十五章 、以命换命
天地可鉴,颜筠谦这回是真没想对言如青做什么。
只怪他平时都刻意,颜筠谦本就对言如青抱着别样的心思,想尽办法要和师父贴在一块儿,两人之间暧暧昧昧的哪里像师徒。
两人腻歪在一起时是当局者迷,如今相离了一阵子,反倒叫言如青觉察出了端倪。
只是言如青的反应更耐人寻味,不是冷下面孔拒绝,而是……
颜筠谦心中豁然开朗。
师父动心了!
一份匿在心底多时的情意得到了些许回应,他讶异之余是抑制不住地狂喜。并非师徒友人,不是垂怜恩泽——
是不知何时萌生出的情爱。
颜筠谦不知盼了多久,久到他自己都几近麻木。他也曾不断地劝说自己,只需珍惜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师徒缘分,做好克己复礼,不能在这份情意里索求更多。
可惜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纵容,足以让颜筠谦沦陷其中。
放眼天上地下,再没有比言如青更好的人、再没有比言如青待他更好的人。
可言如青对他愈好,那念头就愈要在心底变本加厉,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一切因果,只在二人雨夜处逢时就定了下来。
自他第一次看到那张面孔上浮出了刹那的心软,他就注定要萌生出别样的情动。
无所谓富贵荣耀、身家性命,颜筠谦是真的情愿把一颗丹心都捧到言如青面前。旁的都能欺、都能瞒,只有他对言如青的情意从一而终。
不为别的,只为那人是言如青。
“真心也需真心来换。”稚景把师徒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够,缓缓显出身形,含沙射影地说,“一份情意掺不得半点假,半分都瞒不得。”
颜筠谦并未上稚景的套,浑不承认自己欺瞒过言如青,一针见血:“ 听起来像是你瞒了谁,最后落败而归似的。”
稚景呼吸一滞,不予否认:“确实如此。”
欺瞒爱人的话题就此打住,颜筠谦本就不在意稚景的过去,对揭人伤疤之举也不感兴趣。
好在他还能忍。
他爱言如青,故而倘若这份情意道出口必要让师父觉得为难,他宁愿不说。
稚景扑了扑扇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颜筠谦平静道:“我只想师父在我身边。”
更贪婪些奢望,想他也只爱我一人。
屋外又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嫩花绿叶间,淋在心头,是浇不灭的爱意。
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疏香最娇软。
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
平淡的时日过得极快,经不起细想,眼看仲春暮春相交,清明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