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青站在屋内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炙意,热浪一波又一波,几乎要把颜筠谦的身形都扭曲了。
院里霎时云雾缭绕,浓烟呛人。
又有道士烧了十几张符箓,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将烧完的符灰和水兑在一起,装了满满一海碗,凑到颜筠谦面前。
颜筠谦面无表情地直接扭过头,显然不买账。
白荣安见状,脸上笑意更甚,劝慰道:“小少爷,药到方能病除,只是些符灰水,喝了也不打紧。”
什么药到病除,分明就是药到命除!
十几张符烧出来的符灰,是个人吃下去都要恶心反胃一阵子,更不用提像颜筠谦那样的娇弱病躯了。
颜筠谦徐徐抬首,一双美眸露出三分眼白死死地盯着白荣安,夺过那道士手里盛着符灰水的碗,都不见他皱眉,一声不吭地喝了下去。
汗珠顺着小少爷的鬓发滑下,滴到滚烫的地面上。
想必他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眼看那些跳梁小丑又舞桃木剑又拍镇坛木,做得倒是有模有样,只是半天不见天空显现出什么风云变化。
“不知几位道长要请哪路神仙来降我啊?”颜筠谦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他盘腿而坐,单手撑着脸颊问道,“表筒都烧完了还没请来,想必是不好请吧?”
“今日……太上老君……妖祟。”一名道士将桃木剑负在身后走上前,在颜筠谦身旁又加了一把柴。
火焰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模糊了道士的言语,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
言如青暗暗蹙眉。
这几人怕是压根就不认识几个神仙,这下倒好,随口抓了个太上老君出来就敢开始胡诌。
可颜筠谦听罢,忽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熊熊烈焰把他的脸灼得通红,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墨发,浸润了包裹着脖颈的素白衣领,濡开一片水渍。
少年仿佛刚从地狱爬出的姹鬼,字字诛心,“天道无亲,还从未见他垂怜过谁。”
这样辱仙折道的话,言如青以前从未听他说过。
明知不是对自己说的,可话里的凄苦与恨意好似洪水决堤,嘶吼着朝他奔涌而来。
言如青心里被拨乱了片刻。
降香站在言如青身边,见小少爷神色异常,受了颜武的指示想走去陪他。却被三皇子带的侍卫用手一拦,挡在了屋内。
“侯爷爱子心切固然是好的,可本宫也是奉命行事。”白荣安轻快地扇了扇风。
“殿下有些欺人太甚了吧?”颜武的脸色愈发阴沉。
“本宫这是为小少爷着想。”白荣安佯装真诚,“要是有人打搅了仙长们做法,届时怎么能还小少爷清白?”
“看来殿下此次,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肯给了。”
“侯爷要这么想,本宫也没有办法。”白荣安收起折扇,丝毫不在意颜武的脸色,又将目光投回了道场上。
香炉里的香已经换了好几柱,颜筠谦几乎被晒得精疲力尽。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强忍着难受不让喝进去的符灰水被吐出来。
道士们早就和白荣安串通一气,嘴中不停地念咒,实则是为了混淆视听。其余的道士身形未动,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两柄桃木剑划破符箓,不约而同地朝颜筠谦刺去。
颜筠谦眼疾手快,吃力地握住了两把剑。
那剑的外观是桃木,切面却露出了如铁般的银光。
殷红的血从他手中渗出,泼在雪白的衣衫上,怵目惊心。
佩兰再不顾什么主仆尊卑,惊呼一声就要冲去院里救小少爷。颜武也已怒不可遏,抬腿就要跨过门槛,却被白荣安调来的侍卫一起拦住了。
“殿下,你这是在胡闹!”
“侯爷不必动怒,本宫说过多回了,奉命行事而已。”
言如青死死咬住了下唇。
越是这种时刻,他越得冷静。
大堂内侍卫众多,除去三皇子身边的一位,其余的目前全都堵在门口不让佩兰和颜武出去,而自己倒成了无人在意的闲人。
天气闷热,他瞥见大堂的窗被支开了一条小缝。
他能救颜筠谦一回,当然也能救第二回。
大堂里乱做一团,只见言如青倏然扫翻了杯盏,他蹬上桌,屈身一把抽走了侍卫腰间的配剑。眼看就要被抓,又踩着一个侍卫的肩膀借了几步,一剑低势抬手挑开支摘窗,趁机猫腰钻了出去。
他踏上地面来不及稳住身形,提剑扑向颜筠谦。
天道无亲又如何?
他的心只偏向眼前的少年!
“筠谦!”
“啊——”
颜筠谦已经忍到了极限。卸了最后的力气,手一松,身子往后仰倒,两柄桃木剑就这样直直朝他身上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