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动言如青鬓边的几缕碎发,回忆交叠,连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足下缩地成寸,言如青眉头紧蹙,望着眼前的一派贝阙琼楼就觉得不够清净,此时只想下凡躲起来,再不想与这烂俗的仙界有任何瓜葛了。
幻觉又至,恍惚间还能听到谁在自己耳畔嬉笑着说:「如青不是叫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我就喜欢待在你身边。」
明明是打闹时说的荤话,回过头来才发现少年竟赤诚至此,无时不刻都能为了他奉上一颗真心。
曾经的爱是真的,恨是真的,现在眼前的人却不真了。
“仙君好忙。”
而那刚刚出世的少年不咸不淡地感叹了声。
待瞧不见那仙人的身影了,「颜筠谦」才收回落在言如青身上的目光,笑晏晏地低头问那黑猫:“我们去哪里?”
墨砚看着师父落寞的背影,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它轻哼了声,哪怕言如青说了这新来的小子不是原来那个,它看着那张脸也气不打一出来。
黑猫舔了舔爪子,没好气道:“师父不是说了吗?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颜筠谦也不生气,温柔地用指腹刷弄着墨砚的皮毛,说:“那就随处走走吧。”
他们在太清天七拐八绕,围着九曲仙廊兜了几圈,随便晃了几个日夜,最后还是在天池旁坐了下来。
墨砚陪这陌生的小子瞎晃悠了几天,心里总是憋着口闷气,一个翻身就从颜筠谦怀里挑开了,嫌弃似的用尾巴尖尖勾了勾池水,凉丝丝的。
颜筠谦坐在天池旁的月白石阶上,低头看着池中一人一猫的倒影。池面如镜,他平静地看向水中的自己,鼻是鼻、眼是眼、嘴是嘴,想不通为何仙人见到自己的反应如此之大。
少年侧目看向对自己爱搭不理的黑猫,恳切地问:“说起来,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你想叫我什么都行。”墨砚随口一说。
只是它在人间天天都被颜筠谦戏弄,对这个人的畏惧深入骨髓,没个百八十年都缓不过来。如今看着面前之人的脸孔还是心里泛惶,着又添了一句,“慢着……还是叫我师兄吧,这个听起来最顺耳。”
“哦好,师兄。”颜筠谦反复把这两字琢磨了几遍,还记着言如青叫过它的名字,笑道,“师兄……墨砚师兄。”
墨砚出声纠正:“只叫师兄就行了,不必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
如若他叫它墨砚师兄,那他岂不是要叫他筠谦师弟了?
听起来怪变扭的。墨砚想,他的师弟从头到尾可就只有丹白一个,哪怕颜筠谦就是丹白,但后面那些变了味儿的变体在他心里都不作数。
比如现在这个不知道能算谁的小子,看着就让他背毛竖起。
“师兄觉得连着名字一起叫不好听吗?说起来你第一次在炼丹房前见到我时,就叫我「师弟」了。”
颜筠谦伸手把墨砚从天池旁捞了回来。他随手搓了个清气团子递给墨砚,接着用衣袖擦拭着黑猫被池水打湿的尾巴尖尖,动作和话语都轻柔无比,揶揄道,“好像我们以前见过似的。”
墨砚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圆润的猫脸上神色复杂。它一爪戳破了清气团子,仙雾迸裂,终究还是问了自己从前就想问的话:“喂……你为什么一直称师父为「仙君」?”
他尚是「丹白」的时候言如青就纠正过他好几次,那时少年纯真如出雪,却死活不肯松口唤言如青一声师父。
“那我应该叫他什么?”颜筠谦愣了愣,嘴角还是噙着笑。
墨砚眼珠滴溜一转,道:“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和我一样叫他师父。”
“可仙君从没有说过要收我为徒。”颜筠谦问,“这么叫了,他会高兴么?”
他还没来得及听清墨砚的回复,突然清风肆起,一只金红仙鸾从天而降。鸟儿身覆金羽,张扬又热烈,一看就知是哪位仙家的传信神使。它单脚点在天池水面,鸟喙开合,对着墨砚口吐人言:“猫仙阁下,月华真君有请。”
月老平时都是直接冲进兜率宫的,也不知为何今日把用来通风报信的鸟儿搬了出来。
墨砚抬起猫爪算是对神使回了礼,礼貌道:“烦请代我回禀月老爷爷,我有师父交代的要事在身,过几日得了空再去。”
红鸾扫了一眼墨砚身旁的颜筠谦,对一人一猫颔首行了礼,便又掀起仙风呼哧呼哧地飞走了。
颜筠谦起身拍了拍白衣上粘着的黑色猫毛,眼神往别处瞥了瞥,尊敬道:“师兄既然受邀了就快去吧,恰好我这几日已经把三十六重天逛熟了。”
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太清天尊的仙宫里赶集,这人逛了几日总算记住了所有摊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