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孽障目(191)

那清雅比翠竹更甚的人挂着清浅的笑,脸上没有分毫可以谓之埋怨、愤恨或是恼怒的神情。

言如青只是浅笑着轻声说:“原来筠谦为了见到我,那么努力啊。”

时光稍缓,纱帘拢入一对璧人,回应他的是颜筠谦的失声痛哭。

实在是太狡猾了。

颜筠谦想,仙君也好、如青也罢,都太狡猾了。

原来蓄谋已久也可以看做是命中注定。

自从姻缘簿上窥见言如青姓名的那一刻,心中的悸动和欣喜,他就没有一刻忘记过。

他要怎么承认,他要怎么承认其实自己一直爱着这人?

好像从前一切恩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一份偏爱明晃晃地摆在颜筠谦面前,有人收下了他立在假象上的一片真心,甘愿为他颠倒黑白。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爱面前这人?

“那我前世真的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啊,筠谦。”

言如青伸手拨开颜筠谦额前的发丝,眼尾也飞上了两抹红润,哑着嗓子问:“你恨我吗?”

“我……”

否定的话如刺般哽在颜筠谦喉头,仿佛某一日把瓷瓶摔碎了吞入喉中的人是他。

只要颜筠谦否决这份恨意,由恨意构成的仙骨即刻就会沦陷,就如上次一样在这天地间化作仙雾,他会彻底变回两团没有神识的清气和浊气。

颜筠谦握住言如青的手,颤抖着用小指指尖勾住他腕上鲜艳的红线。他通过红线感受着那弱到不能再弱的脉搏,明明一摧就折,却无时不刻提醒着他,属于他的如青永远鲜活无比。

他到底该如何去恨他最爱的如青,他该如何去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如青?

「你恨我吗?」

这到底是如青在向他发问,还是仙君在向他求果?

颜筠谦分得清,他只能分的清。

可为了这个人,他甘愿承认自己分不清。

“我不……”

颜筠谦深吸一口气,决然地止住了泪。最后一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言如青的手就兀然捂上了他的唇。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言如青沉溺在颜筠谦错愕的目光里,缘起缘定尽在不言中。

青年背靠着垂坠的纱帘,天光被挡,身上浅青的衣袍被落上一层晕影,朦朦胧胧地成了朴素的灰色。

言如青好像背叛了从前的自己,伸手颜筠谦十指相扣,浑不在意自己腕上的红线好像一道在心上无法抹消的割痕,柔声哄着颜筠谦。

他笑得清浅,缓缓道:“筠谦,我也爱你。”

“就算你骗过我也没关系,即使你恨过我也不要紧。”

“天上地下,只有你会入我眼中。”

“前生余世,我只偏爱你一个人。”

……

言如青推开藏书阁的长门时,血腥气扑面而来,屋内犹如炼狱般黯无天日。

他迈过门槛,垂下眼帘去瞥,粘稠暗红的血从深处蜿蜒流出,有些逆流而上攀升到了房梁顶,又如珠般淌落下去。

血柱已经吞没了大片的白玉石板地,滴滴嗒嗒的,乌黑泥泞的血渍一路延伸到了脚下,逼得人直皱眉。

月老眼瞧着这无从下脚的情形,鼻子抽了抽,随即拿红袖子盖住了下半张脸,问:“阿青……这是怎么回事?”

“他神志不清,自从被关在此处后就不断地撕碎自己的肉身再复生。”

言如青淡漠地一拂袖,拂尘一甩便扫清了业障遍地的前路,暗褐的液体如浊气般支离破碎,遂在屋内灰飞湮灭。

月老紧蹙着眉,见言如青走在前头,步伐在藏书阁最深处的书案前停了下来。

入眼的景象全都叫人骇心动目,那天尊握着拂尘的手兀然垂下,呼出一口气,平静道:“他又做梦了。”

言如青稍稍侧身,一地书籍厚重凌乱,边角都背鲜血淋湿了个彻底。他拾起一本,页上字字句句,放眼望去全都是讲究死而复生的法术,宛如诅咒。

他上前一步,那少年怀抱着一件青绿的外衫,静静地蜷缩在细密不断的红线里。

细看才发觉,颜筠谦腕上有几道狭长的血痕,正汩汩地往外涌着血。他身上素白的外裳从末端被抽丝剥茧那样抽成了线,用鲜血慢慢地染红了,围困在他周身,层层叠叠。

少年墨发如莲,在泥泞的血渍中铺散开来。他眼下全是交错的乌青和血痕,嘴角却自然地稍稍勾起,好似做了美梦一般安详。

红线的一端被系在那根被洗得灰白的发带上,被颜筠谦牢牢地、紧紧地攥在手中,亦如他永远放不下的沉重爱意。

颜筠谦还沉溺在不切实际的梦中,唇边溢出了轻声的呢喃:“如青……我的……”

“真是情障不浅呐。”月老紧皱着的眉一直没有松开,长叹一口气,“老朽也没什么法子能帮他,就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得出来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