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对你不客气呀,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呀。”
“她心里对我不客气。”婉冰道,“她不安好心,想惹我赛前慌张,乱了我的心。”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嘛。”
这丫鬟颠颠地跑过去,给婉冰系那鹅黄的腰带。她一忽儿憨傻,一忽儿机灵,一忽儿天真一团孩子气,一忽儿又摆出个小人精的嘴脸来。
婉冰道:“君子不与人结私怨,也不会暗中使坏,为何要去得罪君子?”
丫鬟道:“这个么,为什么呢……因为小人常常以怨报德,而君子却万万不肯以怨报怨。”
婉冰道:“小人就不怕得罪我吗?”
丫鬟道:“那你比坏比不过人家嘛。小心为妙,防不胜防呀。”
婉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只见越是小人,越愚蠢。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是以自鸣得意。却不知道我知道她不知道我知道。”
丫鬟道:“可是庭芳姐说得也有道理,今儿的客我瞧了,都是些江湖豪客,把好些贵老爷呢都吓走了,这些粗人,哪是能懂得姑娘琴音的呢?”
“我懂,”婉冰伸手爱抚琴盒,“我懂我要做什么样的人,喜欢做什么样的事,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尽管给我的天地太过狭小。”
“要不你就弹那个,”丫鬟蹦跶着抬手作比剑的手势,“无根教教主所创的那首,‘笑傲江湖’。”
婉冰道:“我意已决。”
丫鬟有些丧气道:“这些年来,十二楼最受欢迎的便是情柔姐姐和红藕姐姐那款的美人了,温柔妩媚的女人永远不会过时,也永远最受欢迎。虽然也有那独特的冷门美女,剑走偏锋成功的,但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就比如十年前名噪一时的‘小剑仙’温流云,用一套剑舞博得头筹。江湖客们最是豪爽,这剑舞也正迎合了他们的趣味……可这弹琴吧……历来的花魁都不是以琴技取胜的。”
“阮阮,做人要做自己,要为了别人改正自己的缺点,但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性情。与对错无关,却使你与旁人不相类似,甚至格格不入的特点,便正是使你显得独一无二的特质。”婉冰的声音冷淡了,但并非是由于生气,“每个人都该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而不是讨人喜欢的人。今天我弹琴,不是我不得不弹琴,我可以唱歌,可以跳舞,但我选择弹琴。你明白了吗?”
阮阮低头道:“是呢,姑娘。”
婉冰的手缓缓地抚过琴盒,淡声道:
“不弹‘高山流水’,何以遇子期?”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写给村儿的
第三十二章 没嫖资
十二楼, 共十二层。
这“金玉满堂”却并非在第十二层。
从第十层到第十二层,都算作“金玉满堂”。
从与楼梯相连的镂花红木墙后迎出来的龟公,虽然也长相丑陋, 身材矮小,但他丑得很有自信, 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气度。因而乍一看虽丑得人眼辣, 多看几眼反而不觉得丑了。
他很是大方地一笑:“公子,里面请。”
苏试与之拐上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前方墙边摆放着一只翘头闷户橱, 上面用金粉绘以在案几边相拥的男女,取的是仇英《燕寝怡情图》上的画面。
木橱上摆放着两个银盘, 分别垒着小金元宝和小玉元宝, 端的是精致可爱。
苏试只道是摆饰, 并不多留意。
那龟公却指着那银盘对他道:“这是‘金玉满堂’的‘小点心’, 玉座的客人,上的是这玉元宝。这玉元宝一盘十个, 一个五百两。这金座的客人, 上的则是那金元宝。这金元宝也一盘十个,一个一千两。公子可莫要被楼里的姑娘哄了, 随手赏了她们一个。待会儿倘若您若中意了台上的哪位佳人, 有心做她今夜的入幕之宾, 这元宝便可再多点几盘。”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巧妙。
虽然是客客气气地给予提醒,却又直白地点明了在十二楼的花销——
玉座至少五千两,金座至少一万两。
价格虽然高得离谱, 但也不至于令人生厌,因为话说得漂漂亮亮,绝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口气;要价也明明白白,绝没有含糊的地方。
原来这当恩客,也便如竞宝一般,由价高者得。座中谁出的价钱最高,今夜便可与这些姑娘举行“梳拢”仪式。
而这选花魁,则又不同,既要看那最高价,也要看捧这姑娘的客人们开出的总价——给她出的钱越多,说明她这“聚宝盆”的“潜能”越大,也便越能证明她的实力与魅力。
自然,不管你能否抱得美人归,投出去的“元宝”,就像是给美人捧场的礼物,是断然没有要回来的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