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需说什么,也无需做什么,甚至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他已经用他的漠视表达了他的不耐烦。
唐璜今日才突然发现,他是一个,不需要识趣,又很擅长让别人识趣的人。
他已明白他的意思:以他的身份,还不配来问他这个问题。
他显得那么傲慢、无礼。
他想起上辈子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记得他是在宝月楼中弄丢了苏弑送给他的手链,却被拦住不让再进去。他没有办法,蹲在楼外的廊檐下哭泣,是他为他撑的伞。
他还记得那是把油纸伞,兰竹做的伞骨,伞面上绘着红梅。
应当是他随手借来的。
他带他进了宝月楼。
那串手链已经被人捡走,而苏弑刻在手链上的字,又被错当成是“松雪道人”的真迹,竟被拿去竞了宝。
当陆见琛用一千金竞下那串珠链时,唐璜记得自己都吓得不会说话了。
而那时候,他怕吓到他,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的。
在他记忆中的陆见琛,分明是温柔的、耐心的,充满了克制。尽管他的外貌很难让人将其与这些特质相联系,因为具有侵略性,而更像是与金戈铁马、锦帽貂裘的一切相关……
他忍不住道:
“你变了!”
陆见琛记得自己统共才与他见了两次,两次都是他不请自来,乍然被如此质问,他反倒是忍不住笑了:“行为和态度,本就时刻处于变化之中,但心却不会。也许是你看错了我,也许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对我产生了误会?”
唐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因为上辈子陆见琛就是一见面开始就对他很好了。
他忍着气道:“你为什么那么做?你明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
陆见琛似笑非笑道:
“因为我不愿乘人之危?”
“对付非常之人,本就要以非常之手段。陆庄主不欲趁人之危,可曾想过‘一枝花’趁了多少人的危呢?”
唐璜还欲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男人的嘶吼声、女人的尖叫声——!
第二十三章 青麟楼
怜仙的脸已经高高肿起。
“……”
她轻轻呻吟着, 仰面倒下去, 倒向如血殷红的绸单铺盖的床褥。
交叠的青葱十指,缓缓抽出被男人的胸膛吃入的匕首。
鲜血,滴滴溅落雪白,从双峰间淌下。
当匕首最终拔出男人的胸膛, 一小股鲜血喷在怜仙的小腹。
她半阖着眼睛,绛唇半启,耳畔边青丝如雾。
她喘息着, 柳腰轻轻起伏着,
仿佛不是她将匕首插入了男人的胸膛,而是男人插入了她。
男人的面部抽紧如岩石, 他的视线从胸前的伤口往上移, 落在怜仙含笑的脸庞上。
她在微笑,微笑中饱含着温柔的风情,
身子像蛇一样缓缓地蠕动。
男人伸出双手,掐在她的脖颈上, 眼含怒恨, 目眦欲裂。
怜仙仍在笑。
她一边笑,一边将匕首贴着一侧大腿滑进去, 又贴着大腿内侧滑出来,
她就这样慢慢地拭去匕首上的血迹。
男人的脸已发青,发白。仿佛不是他将双手扼在她颈项上,而是他的颈项被命运扼紧。
他爆发出最后的生命力,发出炸裂般的低吼:
“贱人, 我要你……”
他说道“贱人”时,怜仙的脸色已蓦地变冷;当他说道“你”时,她已一掌扇在他的脸上,
用的是脚掌。
当她修长的玉腿落在浓艳的绸单上时,男人也已翻滚着落下床,发出“砰”的落地声。
玉鸭熏炉升起一线香,袅白。
割开门口那一道身影。
怜仙顺势转腰翻滚,红如胭脂的绸单裹上她的身体,她翘起一截雪白的小腿,搁在金翡翠的被褥上。
透过烟似的青纱帐,只见她骨香腰细,正如一枝艳芙蓉娇卧在床。
她伸出玉指撩开眼前青纱,向门口的人看去。
苏试提携一只玉壶,擎着一盏白玉杯,正为自己斟酒。
琥珀酒水注满白玉杯,如同一面小小的镜子。他静静地注视着,看着飞鸟和白云都从杯中飞掠、漂浮而过,这才一饮而尽。
他仍穿一身白衣,似带着一身寒冷的香气。
当他转眸看向怜仙,怜仙感到,华山上的云彩也正是这样在天边流溢的。
他的双眼黑白分明,却有一种深醉的幽暗,如银蚌含珠,
脸却白得发冷,好像发光的冰雪。
他向怜仙走来,
一边走一边喝酒。
他举动时,便如太液池中缓缓吹过的秋风……
他在看着她。
她美吗?
她知道她是美的,她可以随意地摆出一百零八种美妙动人的姿态。
她摆放自己的身体,就像摆放一枝新剪下来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