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飞着,飞入了黄昏。
小路,青冢,老树,残阳。
远处,青山不语。夕阳透过山鞍,向着这一片荒冢,挥洒着沉沉的金光。
此地满目凄迷荒凉,迤逦的小路旁只稀拉几棵老态龙钟树,倾斜的墓碑伴着荒草。几缕残阳暖树,与那幽暗之青冢,明暗昏杂。
如阴阳在此交界般。
那男童忽而捂着肚子,伸头缩脑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道:
“我想去尿尿。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呢?”
苏试道:“好。”
他敛眉静坐,如入定了一般。
轿子缓缓下沉,如落尘埃一般。那小童探脚下得轿来,一扭一拐地沿着小路向前走去。他左看右寻,似乎在找有所遮挡之处。
小径两旁均被坟墓所占,前头也只两棵榕树遮挡视线。那低矮的土丘或者石碑,看来并无藏身之处,绝没有问题。
那小童打量着这片坟地,自不敢造次,怕惊扰了鬼怪。也怕及膝的荒草里有什么会咬人的蛇虫鼠蚁。
他便走向近处的一棵中年榕树下,撩开下摆,似乎要放水了。
他本来只是做做样子,但因为不明缘由的紧张感,倒确实生出尿意来。
那小童将手探入面前的树洞中,捏住里面的绳子一拉——
叮叮叮……
若是耳目聪明的高手,便可听见座座坟冢之下,传来轻不可闻的铃铛声!
一阵卷地风来,荒草簌簌倾伏。浮云遮日,天地为之一昏。
几乎是在紧接着的一瞬间,伴随着土裂声,和泥喷的激射!
坟墓中立刻有无数黑影破土而出!
是百鬼闻着人味惊醒了吗?
漆黑的人影、荒残的坟冢!
黄昏之中,青山黯淡,此情此景,真是可怖!
空气中传来嗡嗡的震弦声——
万箭如蝗,射向飞轿!
强弓劲弩发出的利箭,带着雷霆霹雳之势,呼啸着向前飞射!
天地仍暗,草也似乎惊惶地匍匐,抖簌不已。
噗噗噗、噗噗噗噗!
轿子瞬间被扎成个刺猬。
中,还是没中?
长箭已没入轿壁中,左右后方,全部密密扎扎,便是前面的帘子,也多了许多窟窿,马蜂窝似的。哪怕这一枝花是个纸片人,也要被射中,被射个对穿。
但轿子却仍浮着。
并开始缓慢地旋转起来。
像是准备跳舞。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弓箭手皱了下眉,提弓向前迈出一步……
他这一步还没落地,人便已向后倒下。
倒下的时候,他似乎想要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心口,但手挥到半空便又落了下去。
那小童已尿完,嘴角勾着一抹奸笑,提裤转过来。
他本来打算一边系裤腰带,一边欣赏自己成功的果实。
他提着裤子转过来的时候,两边恶人堂的高手们还都手持强弓劲弩呈包抄的阵势围站着。
(在他的眼前,轿子的两片窗户中,旋飞出两蓬金色的流光。)
等到他两脚朝着轿子站定,那些人却忽然纷纷然、砰砰然倒下!
这些人的心窝里都插着一枝、两枝、枝郁金香,每一枝都是致命的。插得错落有致,很好看,就仿佛是他们心上开出了花来。
飞花如流星,人命如流萤!
那小童却忘了骇然——
只见帘子一动,轿中人已踏步下来。
一袭白衣轻晃,身姿在风中绰约。
他仍闭着眼睛,单手执一枝郁金香于靥前。持花如持香拜神佛。
金橘色的夕阳撇开幽暗的浮云,为他的眉宇扫上淡淡的金辉。
含香体素,肩如诗瘦,袖带佛香。
叫人见之忘却凡心,天地为之一静。
却忽而见他眼眸偏动,眉前的郁金香飘飞几瓣花,他伸手捻住一片飞花……
便听“砰”的一声!砸在小童脚边,将他活生生吓醒过来。
他还没转头看明白,就见眼前的白衣公子睁开了一眼,一双清迥明秀的眼——
苏试看着他微笑道:“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谁都应该和我讲道理。因为我不讲道理,谁也受不起。”
——原来他先前一路上不是在困觉,而是澄净五感,将全副精神凝注在听觉上。
那小童低头看去,只见脚边是树上落下是一具尸体。
原来还有人埋伏在树上!
原来他刚才在杀人!
不能怪他反应太慢,太迟钝。
要怪只能怪他杀人杀得太温柔、太美丽!
他的裤子,就倏然地从他手中脱落。
他的奸笑已经冷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还需修改,但是为了保护我的头发……
我的留言区仿佛已经冰冻三尺(是吗
我发现我还是写不来反派,我前面写得什么low比反派,写得我差点没得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