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获了母亲的冷言冷语,说他是不是活该,叫了他不要喝“脏东西”他还要喝。
第二次是小升初的那个暑假。
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挽着一个男人的臂弯,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一家宾馆。
那时候他早知道父母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也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但亲眼看见母亲有了婚外情,向来没什么波动的情绪还是失控了。
正午日头极猛,他扶着树干狂呕,污秽酸水成了蚂蚁眼中的灭世海啸。
他很后悔,应该早就跟爸爸说,他是知道的,知道妈妈每个周日都会去见那个男人。
那天他吐到眼冒金光,腿都软了直接瘫倒在地,后来被路边的店铺头家扶起,架进店里休息。
之后有挺长一段时间,他得了应激性肠胃炎,像是父亲意外身亡,母亲改嫁出国,他都会反胃难受,肚子里的心肝脾肺肾像被果汁机搅成一团烂泥,后来看了一段时间医生,情况才有所好转。
最后一次是游虞从家里搬走的那晚,他看着空荡荡的衣柜,久违地喝了酒。
后来索性睡在浴室里,喝了吐,吐干净了又喝。
然后就是今天,他连洗手间都来不及去,狼狈地抱着垃圾桶吐,泪水鼻涕都冒出来。
斐星辰被小叔这模样吓到,又担心又害怕,扯着小婶婶的衣摆问:“小叔他是不是很难受啊?”
游虞挡了挡小孩的视线,安慰道:“星星别担心哦,小叔吐干净应该会舒服一些。”
浑身湿哒哒的于励赤脚快步走过来:“虞姐,我去跟船家要碗糖盐水?”
“我去吧,于励,你帮我陪陪小孩可以吗?”游虞补充一句,“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劳你看紧一点。”
于励点头:“没问题。”
游虞再看斐雁一眼,皱着眉摇了摇头,叹了声无奈,往船老大的木屋走。
游茉换上大姐的桃红雪纺衫和宽松棉麻长裤,刚走出洗手间,就听见二妹在厨房问船家大姐,有没有老香黄。
得知斐雁吐了,游茉挑眉,语气戏谑:“他会不会回头给我们旅行社半星差评啊?让他那么狼狈,是我们不该。”
游虞挥挥拳头:“他敢?明明是他自己弱不经风!”
大姐从橱柜里翻了一会儿,摸出一红盖塑料罐:“找到了找到了。”
罐身半透,雾蒙蒙的,里头装着乌漆嘛黑的一团东西,是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备一罐来看门口的老香黄。
游虞跟大姐要了杯子汤勺,还有白砂糖。
铁勺子伸进罐子里,刮起一小块老香黄,敲进瓷杯中,重复几次,杯底便蓄了薄薄一层凉果肉。
加进白砂糖,把它们碾进黑乎乎的老香黄里,捣碎捣松,再灌进温水。
搅拌几圈,清水逐渐变成棕黑色,样子是不怎么好看,但气味酸甜,光闻着就觉得安心。
她端着杯子回到平台,目光先寻到了于励,见他挽起裤腿,领了小星星去给鲍鱼宝宝投食。
小孩看上去挺开心,游虞稍微放心一些,走向那个已经吐完、正扶着栏杆喘大气的男人。
斐雁手里拿的是于励给的矿泉水,刚漱过口,有些苍白的嘴唇湿淋淋,嘴角还有水渍。
胃里没有东西乱晃了,恶心渐退,他终于不觉得阳光刺眼、海风难闻,甚至觉得拂面海风温度刚刚好,能把脖子额头的冷汗吹干。
“站着干嘛?嫌还没吐够?”游虞推了张塑料椅到他腿边,把杯子递给他,“好好休息,中午别吃油腻的了,有交代大姐煮白糜,你稍微吃几口暖暖胃,配点杂咸就好。”
她说什么他都照做,拿着瓷杯坐下,坐姿乖得像小学生:“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嗯,知道就好。”游虞白他一眼。
她不想和前夫有过多接触,给他送杯水已经是仁至义尽,但对着身体不适的人她到底说不出太多狠话,只能把人丢在平台上,回到渔排上继续工作。
斐雁端起杯子,吹了吹杯面的热气。
涌起的水汽一点一点覆在鼻头和睫尖,慢慢融了眉上的雪,暖意透过薄薄的白瓷,熨暖每片指腹。
隐隐带些药味的酸甜驱散鼻腔里的苦涩和咸腥,是很熟悉的味道,他一口一口慢慢嘬着,时不时晃一下杯子,让沉底的老香黄浮起来,才能吃进嘴里。
喝了半杯,被酸水灼伤的喉咙舒服多了,这时船老大过来问候几句。
斐雁有些赧然,对船老大说:“不好意思,弄脏你的桶了,等我休息一下,垃圾我来处理。”
“不用啦,我来就好!这个桶就是准备来给大家用的,只是没想到今天只有你用哈哈哈哈——”
船老大拍拍斐雁的肩膀,多少有些鼓励的意思,“晕船很正常的,跟人的体质无关,就是平衡感不太好,很多帅小伙看上去人高马大,吐得跟你差不多,或者比你更惨的都有。哈哈哈,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