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那人儿也是,到三点多了,斐雁还听见冲马桶的声音。
他翻来覆去,胸口总有股躁动未散,他暗骂自己表面君子实则小人,起身去倒了杯冰水喝。
书房里的家具很简单,一桌一椅一书架,他从游虞专属的那层架子上取了本小说,走回沙发,开了落地灯。
从头开始,一字一字,一页一页,翻书声唰唰作响。
唰——唰——
游虞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茫无涯际,与天相连。
不远处有一株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下有一双人影,笑声连连,伴着清脆鸟叫。
游虞望天,却不见鸟飞过。
她往大树走过去,树下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是斐雁,还有她自己。
他们玩着类似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张开双臂,护着身后一个小娃娃,斐雁则张牙舞爪,佯装要去抓那小娃娃。
小娃娃咯咯声笑,躲在妈妈的“羽翼”后,声音奶声奶气,说爸爸是邪恶熊博士。
游虞像个旁观者,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却只能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她有一段时间总是盼望着,那个小孩或许能在梦里回来看看她。
她想跟那小孩讲声对不起,一定是因为她一开始动摇过,小孩才会小气跑了去。
树下玩游戏的小孩一直被“她”挡住,穿着中性的牛仔背带短裤,看不出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游虞很想看看小孩的样貌,可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都没机会看清。
又闻鸟啼,一阵强风倏地从背后吹来,周围的景色飞快远离,她被劲风吹得闭了眼,再睁眼时,已经回到现实。
陌生的卧室,清冷光线从窗帘缝隙淌进来,天亮了。
窗外有鸟叫,清脆叽喳,游虞摸摸耳朵,耳塞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她抱着熊公仔缓了好一会儿,等眼角不再湿润,才抹了把眼睛,摸来手机。
才六点。
床柜上的水杯空了,游虞口渴,拿着杯子走出房间。
不是她熟悉的格局,在沙发上睡着的那人,也让她恍惚了一阵。
她去倒了半杯水,往回走。
最后还是转了方向,走到沙发旁。
斐雁应该是看书看到睡着的,落地灯都还亮着,鹅黄色的灯光,轻轻落在他脸上。
额头,鼻梁,眉毛,眼皮,嘴唇……下眼睑有睫毛投落的影子。
他蜷着腿,看着像只大型毛公仔睡在不合尺寸的礼品盒中,沙发旁的地上掉落一本书。
她再熟悉不过的书。
游虞放下玻璃杯,轻手轻脚地捡起那本《当爱恋重游旧地》。
书封的折痕泛白,阅读痕迹很重,游虞呼吸不知不觉变急,静静翻了几页后,视线又有些模糊了。
好多句子下都划着利落直线,还有许多手写旁注,字迹清秀干净。
之前知道斐雁是“小猫邦尼”,游虞也猜到他有购买过实体书,而且她还在出版社的微博下看见“小猫邦尼”的留言,他居然跑去询问出版社什么时候出她下一本小说。
但猜测始终是猜测,眼见更为震撼。
游虞被那些手写标注吸引,走到单人沙发坐下,借着落地灯的光看起书。
斐雁其实在她捡起书的时候已经醒了,但没有想睁开眼的念头,和她共处一室,听着唰唰翻书声,心脏落到了原来的地方,稳稳当当。
他眯眼小憩片刻,等到腿开始发麻,才翻了个身。
游虞推了推眼镜,语气戏谑:“不装睡了?”
斐雁眨眨眼,装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快七点了吧。”
“你怎么这么早起来?”
“认床,睡不着。”
“……不会吧,我是听着你打呼噜了我才——”
游虞瞪他:“谁打呼噜?”
“我,我打呼噜。”斐雁答得飞快,转移话题,“你有看我写的标注吗?”
“有,你看了多少遍啊?”
“记不得了,我每次睡不着,就拿你的书看。”斐雁慢慢坐起身,扶着僵硬的脖子扭了扭,“你从家里搬走后,我就经常失眠。”
“听你这么说,是因为我的书太无聊,才能看着看着——”
“别歪曲我的意思,我指的明明就是看了你的书我能静下心,就能睡着。”
斐雁掀起被子一角,先低头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才把被子拿开。
他口渴,长臂一伸,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啊,那是我刚倒的水!”游虞抗议。
“好,我去给你再倒一杯。”
斐雁端起杯子起身,先去厨房,再去公卫。
游虞开始看不进书了,每一个字都认识,可顺序全打乱了,像一只只蜜蜂围着她脑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