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魔息渐渐变弱,手上的霜落剑也开始不安的抖动起来,放出道道灵光。
只有施术者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所施的术法才会慢慢消失、留在世间的魔息也会逐渐消退!
他主动切断了与封霄阳的联系,现在想再连接也是没了办法,只能从周身不断流失逸散的魔息中猜出,那魔人如今的状况,必然是差到了极致。
白影身形越来越清晰,周围的鬼哭之声也是越来越响,震耳欲聋、扰的人发昏,程渺眸色一寒,周身剑气锐利无匹,竟是硬生生将那搅的天地一片昏沉的旋风冲开了些!
胡点芳身处旋风之中,已化出了大半人形,只头上双耳、四肢利爪与身后长尾犹在身上,又鼓着一只大肚子,人不人妖不妖的,看上去极为诡异。
他料定自己既是拘住了封霄阳,程渺必不会贸然出手,便安安稳稳地呆在了旋风之中,见程渺周身爆发出锐利剑气也并不在意,甚至悬浮在空中,带动旋风前进几丈,娇笑出声:“大人急什么?难不成是被奴家说中了心中所想,恼羞成……”
胡点芳话音尚未落地,眼前便是一花,颈间一凉,狐目圆瞪,这才看见那张如杀神般的冷脸,与从自己胸腔中喷薄而出的鲜红血液!
旋风猛然一滞,四散开来,那具人不人狐不狐的身子被剑光斩成几块,摔在地上,浸出大片暗色痕迹。
程渺落在狐尸一侧,脸上沾了几滴鲜红血液,看着恢复原貌、剑身污血凝结成霜纷纷而落的霜落剑,默然不语。
终究还是动了杀念。
他缓了缓体内被剑气搅乱的气血,上前几步,想要检查一番狐尸——胡点芳毕竟是千年的狐狸,没道理眼前的这一切便不是梦境。
可一步上前,周身景象陡然一变,天旋地转、又兼着几分时空颠倒之感,扰的程渺脑中微微恍神,回过神来再看,眼前已不再是方才的景象,而是间不大的屋子,自头顶垂下无数腐朽锁链,隐隐指向地宫深处。
那狐狸的身子仍倒在眼前,是个死不瞑目的面相,一双狐目中光芒却在慢慢涣散,周身也飘起淡淡的妖气来,眼见着是死透了。
程渺蹲下身子,微微皱眉,伸手抚上白狐尸体中唯一保存完好的腹部,却是只摸出了股极为混乱的妖气,他似早有预料般,并指成剑,行云流水的在狐尸上画了道极为繁复的术法,轻声叱道:“镇。”
他本该料到这狐狸来意不明、定是没有好事的,却被逍遥门中胡点芳那句带了泣音的“望大人救下腹中胎儿”乱了心神,竟是信了一只狐狸。
即使是气急如方才那般,御不住剑气,将这狐狸的身子搅成碎块,程渺也是下意识的避开了胡点芳的腹部。
如今看来,自己这满腹的担心忌惮都是肉包子打狗,将善心发到了条咬人的毒蛇身上。
“从前便听闻狐族有秘术,能以妖气为基,伪装出怀崽的样子,以此行骗……”程渺站起身来,砍断沾了血迹的袍袖,眸色微敛,轻叹一声,“是我轻敌了。”
程渺虽早看出了胡点芳的不对,却只当是要生产的动物天生护崽,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底,却也抓不住什么头绪,只得借着两人相处之机警告几句。后来虽是躲出了逍遥门,却仍是放不下心,总在暗地里盯着这来路不明的狐狸。
谁知终究是棋差一着,到了这乱葬岗中,才揪出了这狐狸的真面目。
胡点芳已死,幻境自然破碎。周身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纵使是程渺,也只看得见隐约的物体形状,不至于被绊倒。
他四下打量一圈,又伸手在墙上微微一触,捻着手指皱眉思索,终是做出个防御姿势,摸着墙壁提着剑往地宫深处摸。
看来自己应是也被那诡异旋涡吸入了这地宫,只是时运不济,跟着下来的还有只活了千年的老狐狸,将他一步一步拖入了幻境之中。
程渺只记得自己在乱葬岗中无头苍蝇般的转了几圈,所有试图与李致典封霄阳二人联系的方式都是石沉大海,不得不回到坑洞消失的地方,却震惊万分的看见封霄阳捂着心口、拿夜虹死撑着身子,一口一口咳出血来,是个气息奄奄、半死不活的面相。
他不知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只隐约记得脑中如洪钟大吕般哐当一响,手颤的厉害,连忙几步赶上,看着魔人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一时失语,怔在当场,脑中转瞬间划过各色场景,却得不出个清晰的结论,只有些茫然的想:
若是魔尊当真死了,他又要怎么办?
身死则事消,无论是爱恨情仇,还是经年恩怨,都如过眼云烟般消了去,就好似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可只留下个丹田被毁、地位不再的他自己在这世间,又该如何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