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魔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化骨池又没长眼睛,不晓得孰轻孰重,只要是活物都是全盘接受,并不多封霄阳这么个例外。
即便是化神期的魔尊,进了这化骨池,也是会疼的。
封霄阳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慢慢抬起已然化为了白骨的手来,懒散声音里带了笑:“可我到底还是心软了……仙尊,你看,我们这算不算骨血交融在一起,合而一体、殊途同归了?”
程渺实在对这种虐人还虐己、变态又血腥的玩法接受不能,瞬间便皱了眉,冷声道:“仙魔两路,哪里来的殊途同归?”
一如百年前,封霄阳佯装不经意般道出心意时,那位寒潭清雪般的仙尊所回答的言语。
还真是始终如一、从来不变。封霄阳扯动嘴角,自嘲般的笑了笑,将满眼的血红压下,锁住程渺的两臂箍的更紧。即便是隔绝了疼痛的程渺,也被这越来越紧的挟制勒的有些气短。
“魔尊发的什么疯?”程渺的眉头越皱越紧,“要杀便杀,别……嘶!”
话语说到一半,便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
将头埋在他脖颈间的魔人,忽然偏头咬上了他的颈侧。
封霄阳咬的极狠,程渺被迫仰起头来,只觉得那张含了魔气的利齿似乎已经完全埋入了血肉之中,正叼着他的脖筋磨牙,呼吸间仿佛都多了些血腥气,尝试了多次,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魔人咬了片刻,似乎是觉得位置差不多了,缓缓的晃了晃脑袋,像是要将那整片皮肉撕扯下来一般。
程渺自喉间发出几个喑哑的音节,疼的眼角眉梢都在颤,却被封霄阳箍的极紧,一寸也躲不得、逃不开。
他感受着血肉慢慢离开躯体,神智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心念电转,在满眼漆黑苍茫的天穹中,对如今的诡异事态,渐渐有了个近似荒唐的揣测。
魔人终是将那块自己看上的皮肉撕了下来,满意地叼在嘴里,拿只剩了白骨的手臂绕过程渺的脖颈,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一张俊美的脸上沾了半脸鲜血,长睫掩在眉间的阴影之中,像是只自阴间爬出来的凶兽。
程渺垂眸看着这幅近似可怖的景象,明知道封霄阳口中那嚼的正香的东西是自己的血肉,却莫名并不觉得恶心反胃,而是有些诡异的熟悉。
就好像他从前在哪里,也见过这样的景象一般。
仿佛他也曾飞蛾扑火般,拿自己的血肉去喂过这只永远也无法餍足的凶兽,还是心甘情愿的。
封霄阳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一块皮肉,仍觉得有些不够,就着侧头的姿势慢慢舔吸起伤口涌出的血液来。
是拿术法止住了多半、只流了一小部分出来的,相当懂得可持续发展。
程渺安静的听了会他吞咽的声音,忽的慢慢出了声:“听说魔尊,曾有过个魂牵梦萦、爱的彻骨的凡人爱人。”
这还是他自虞清道那里听来的八卦——魔尊封霄阳,似乎有过个爱的彻骨的凡人情人,甚至不惜为他空置魔尊之位数百年、只身一人将数千凡界翻了个底朝天、连地府都闹了两三次,传的三界皆知,却只是为了寻到那个凡人的魂魄。
据说啊,那魔尊用情太深,最后怎么也寻不见那凡人的魂魄、彻底绝望,决心忘却前尘,愣是喝干了半条黄泉水、薅秃了妖皇的忘忧草,也没忘掉那个凡人,最后还是亲身跳了魔界的化骨池,连骨带魂都洗了个干净,才终于消停了几分。
彼时程渺刚刚进阶化神,仍处于渡劫反噬后的沉眠之中,未能亲眼看见当年的盛大场面,但也能从虞清道唾沫横飞、具体丰富的描述中,揣测出一二。
他师叔那张从不跑正经话的嘴实在是威力太足,以至于许多年后的程渺第一次将死皮赖脸的封霄阳赶下山时,心中想的不是魔尊来了修真界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是在想,他不是早就有情人了么,还爱的要死要活的,为何会突然贴上自己来。
这样的心绪自然是不方便与他人言的。程渺自顾自的想了许久,直到封霄阳再次找上山来、再次看见那张俊美脸上的殷切笑容,他才终于得出了个答案。
即便是断肠销骨般的情爱,放在修士这万年的生命中,也不过是浮光掠影罢了。
要忘,自然有那忘的办法。
魔尊也并不是个不舍得旧情的人,起码是没有传言中那样忠贞不二的——他那满魔宫的美貌小厮与侍女或许就能证明。
程渺自那时起,就觉得这魔人的真心实在是有待商榷,即便如今身处这样的境地,也依旧是这样想的。
魔人没有回答,忙着啜饮他的鲜血,程渺等了等,明白他不会做出反应,索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