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常喝酒,又喝的太急,呛的整张脸红了大半,一双墨眸几乎是瞬间便迷离了起来,撑在桌上的手也有些摇晃,却非要伸出一只手,晃晃悠悠的扯住了封霄阳的袖子,指尖捏的发白。
“师兄……师兄。”程渺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低低的抽泣,“你还记得第一次同我喝酒么。”
“你说这是三界之中一等一的好东西,喝了可解忧可释烦,可我如今喝了这么多,却还是觉得这里痛的紧。”
他指了指心口,扯着封霄阳的袍袖晃了晃,脸上一半是怀念,一半是掩饰不住的痛色。
“我好喜欢你啊,师兄。”程渺又仰头灌了一口酒下去,眼角泛了微红,“可为什么,师兄会离我越来越远呢。”
封霄阳静静的看着他发疯,面上仍是没有任何波动,只将仍系着秽怨的手腕向他面前再递了几分:“说够了么?说够了便解开。”
程渺茫然的目光在那道秽怨上定了会,似哭似笑的出了声:“我就知道,师兄永远是这样干脆的。”
“千年前你从虚怀宗上离开的时候,消去了自己所有留下的痕迹,还同小师叔说莫要让我想起那些前尘诸事……”
“你这一手当真是好狠,我真以为自己是生了心魔,从来只是孤身一人,在山上过了那冷的刺骨的千年。”
心魔?
程渺何时还生过心魔?
那种诡异的违和感越来越重,封霄阳却怎么也找不出它的源头,只觉得心中的火气越来越盛,对着程渺的态度也变得越发不耐烦,大有火冒三丈的趋势。
程渺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扯着封霄阳袖子的手攥的发白,眸中星星点点的有了些泪意:“师兄,你还记得离开虚怀宗后,曾回来看过我一次么。”
“那时我虽察觉到有人窥视,却只觉得又是自己的幻想,现在想来,若我当日便能察觉,该有多好……”
酒意逐渐上了头,封霄阳鼻息之间净是程渺身上的酒气,不免有些昏昏沉沉。
可那时他不是已然去了妖界赴死、后来又被已然成了凌轩的程渺捡到,怎么会再回了虚怀宗?
“师兄在说什么话……”程渺的声音放的极轻,像是魅惑般的呢喃,“你不过是去妖界执行了个任务罢了,后来又与我一同入了试炼之中……”
那酒气越发醇厚起来,熏的封霄阳有些迷乱,脑子里朦朦胧胧的冒出个不大清晰的念头来——自己对前世的记忆并不准确,难不成真是自己记错了,他与程渺之间并没有那血淋淋的一世,也没有那失去记忆的千年,而是一直相伴到了如今?
他是怎么成了魔尊的?是怎么被系统找上的?又是怎么与程渺再次遇见的?
不对,不对,他好像并没有与程渺分开,当魔尊也只是情形所迫……
心头的违和感越来越重,脑中却有着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这才是真实,而他以为的真实,不过是一场旁人编织而出的幻境而已。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封霄阳只觉头痛欲裂,垂眸望见了腕上那道狰狞的秽怨,顿时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将手腕举到程渺面前,冷声道:“你没有下过极渊?没有救过我?那这又是从何而来的?”
“师兄不记得了么?百年前极渊暴动,你我一同去镇压,我自那时起,便有了操纵秽怨的本事……”
程渺的声音极轻,像是就在他耳边低喃一般,他伸手握住封霄阳的手腕,与他十指相扣。
封霄阳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抬头对上程渺的脸,皱了眉想要争辩,却在对上程渺那双墨眸的第一刻起,便再挪不开了目光。
那双形状好看的眸子里像是蕴了一汪深潭,黑的妖冶又鬼魅,引他不由自主的陷入其中。
四肢百骸再不受控制,唇舌也变得迟钝又笨拙,全身上下的器官仿佛只有耳朵还发挥着应有的功用,一字不漏的将程渺的话语收入其中。
“师兄从来都与我在一处,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似乎……确实如此。
“凡间历练的最后,凌轩只是自然老死罢了,师兄你也未曾造下那般多的杀孽,而是带着我自立了宗门……”
“……情形所迫,师兄自愿去魔界当了内应,本是想胡乱谋个职位了事,谁承想最后竟是成功当上了魔尊……”
好像的确是这样,他当时还同程渺抱怨过,说自己一个将懒贯彻到了极致的人居然也能当上魔尊,这魔界当真是没救了。
“后来我与师兄便暗通款曲,悄悄结了契,又去凡间走了遭,收了李致典当徒弟……”
“那我为何会又死了一次?”
程渺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变得更加温柔:“师兄哪里死过?不是健康的很么,先前那些年,不过是要诈死以脱离众人的关注,同我一起去逍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