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洞开口原是在极渊两旁的悬崖之上,本该与那极渊之中的秽怨相隔甚远,如今却是有着不少的秽怨如污泥般向着地洞中蔓延进来、甚至还将封霄阳也吞了进去,显然是那被封印了许久的极渊又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应当回去禀报宗门。
地洞低矮,又被方才那只妖兽自爆的动静炸塌了大半,不大好御剑,程渺便索性施了个术法,一道灵光闪过,将地洞中满盈着的碎石土块清了大半。
他正要御剑,便听一道惊喜无比、却有些犹豫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主事!”
程渺身形微顿,转头看去,便见一个浑身是土的少年一边咳嗽一边钻了出来,眼中闪烁着欣喜若狂的神色,几步冲到了他的面前,两手抓住他的袍袖,急声道:“主事,你是来救师父的吧?师父他人呢?他可是已然过了极渊、到了魔界?”
李致典手上沾满了土灰,甚至还搅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血污,只这一下便将程渺的袍袖污了大半。
程渺垂眸看着自己脏了一大团的袖子,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周身剑气乍起,将李致典逼的倒退三步、坐倒在地,冷声道:“不是。”
“不是?”李致典摔的有些愣了,呆呆望着程渺那张冷如寒霜般的脸,心底里忽的起了一股惧意,“什么不是?主事你……”
“封霄阳死了,我杀的。”程渺懒得解释,冷冷丢下一句,便上了灵剑。
他没工夫管一个已经与他完全没了关系的少年修士——况且这个修士还是学了虚怀剑法的,虚怀宗的术法向来不外传,程渺不将他当场斩杀,已是发了大慈悲。
程渺冲出地道的那一刻,听见身后骤然爆发出少年悲痛至极、嘶吼般的哭嚎声,眉头微微皱了皱,却又极快的松开。
他并没有将这个如今仅有微弱修为的少年当回事,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是将封霄阳恨的入骨的程渺,不是那少年的皓轩主事。
地城已被毁了大半,许多妖族自其中惊慌逃出,外间却刮起了黑色的沙暴,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城外戈壁之上起了群遮天蔽日的黑鸟,搅在黑色的风沙中,像是无数被撕碎的破布。
程渺能隐隐听到地城深处传来的震颤,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越发低垂的云层与惊慌逃窜的妖族,轻轻吐出一口自见到封霄阳时便郁结于心的气来。
日月无光、天地异相。
他直到现在,才有了些关于“封霄阳身陨”的真实感。
封霄阳已死,他二人之间的账便算是结清了。
程渺冷冷扫了下方的妖族们一眼,毫不留恋的离去。
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回修真界,继续当那万人之上的仙尊、抵御魔族侵袭。
而这些妖族,又与他何干?
——
程渺已然恢复了大半修为,没花上多少时候,便已回到了虚怀宗中。
虚怀峰上有些地方禁用术法,自然有不少人看见了程渺,却都是满脸敬畏的避开了他。
他如今已是修真界中修为最为顶尖之人,比起一个化神期修士所能带来的威慑,那些曾经的流言蜚语便显得格外不重要起来。
没有人会质疑如今的程渺还适不适合坐上那仙尊之位——封霄阳身死的消息传遍了修真界,闻鹤才损了一半修为、如今还在闭关,魔人侵扰的消息时不时传来,修士们但凡有些脑子,都知道程渺是个要供起来的主。
人这个物种,向来是极为擅长审时度势的。
程渺却并不在意那些修士们对他的想法。
他结清了最后一桩债,无情道心透彻通明,竟是对这世间、对这世人,都没了任何多余的情感。
只是还有些事要做,比如要回宗来与闻鹤才禀报,再比如要履行那守护修真界的约定。
程渺并不考虑做完了这些事后自己又该做些什么,他向来是个执拗偏执的人,既是答应了要护住修真界,便不会再多考虑旁的事。
他进了乘风殿,熟稔的解开术法、步入里间,在又一层厚实的结界上轻轻敲了敲:“师父。”
半晌无声,程渺却只是垂了眸,默默等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结界中才传来了一道低哑的声音:“你回来了。封霄阳带来了么?”
程渺一撩长袍,跪在了地上,淡淡道:“弟子无能。”
闻鹤才似乎是微微吃了一惊,猛然咳嗽起来,声音中满是失望与怒意:“你……你……怎么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
“极渊暴动,那魔人的尸体被吞了进去。”程渺朝着闻鹤才的方向,轻轻磕了个头,“师父要震慑魔界,弟子去便够了。”
“你又哪里知道……你哪里知道我要封霄阳究竟是做什么!”闻鹤才几乎是在怒吼,“那可是三界唯一的绝代炉鼎!你居然……你居然将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