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圭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笑骂道:“个小东西……心眼倒是多的很。”
程渺也不辩解,只笑盈盈地盯着他看。
他被闻鹤才丢了本剑谱,说是练不纯熟便不要来打扰,自己倒也乐得清闲,每日练剑看话本,过的井井有条,萧予圭却不是个能一直呆在宗里的,吃完了饭、又歇了小半个时辰,就得了传音。
“妖界,毕方族中有根失落千年的孔雀翎,去取来。”
这些年来闻鹤才与他之间的交流,大多都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模式。闻鹤才从不愿在命令之外多说几个字,萧予圭也懒得同他废话。
可那孔雀翎……萧予圭微微皱起了眉,那可是毕方那群火鸟们当圣物供起来的东西,闻鹤才一句简简单单的“取来”,又不知要死上多少生灵了。
他没法拒绝。闻鹤才的命令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他萧予圭本身就是闻鹤才造出来的东西,连拒绝的机会都不会有。
比起抗命到最后被强行控制着去妖界滥杀,他还是更喜欢自己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
毕竟若是他去,毕方族还能剩下些人,若是闻鹤才控制了他,那只怕毕方一族从此便要灭绝了。
他仔细估算了下此次一行的时间,又抬眼看了看面前毫无所知、正拿术法扫着院里,单是看背影便能看出高兴的程渺,眸色微沉,思索半晌,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告诉这小子了。
萧予圭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走到程渺身边,在他梳理的整整齐齐的脑袋上胡乱揉了几把,直到程渺恼的又涨红了脸才放开自己的手,看着他手忙脚乱撑住自己发冠的样子,眼中不由得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小东西,我还有事在身,便不陪你了。你好好练剑,我回来是要查的。”
程渺的发冠被他揉的侧向一边,不得不伸手扶着,听见这句,一张脸顿时绷紧了:“我一定好好练剑!”
萧予圭被他这副蠢样子诡异地戳中了萌点,又在他脸上狠狠掐了把。
程渺捂着被掐疼了的半边脸,眼巴巴的看着萧予圭出了门,下意识的追了几步,低声问:“那师兄,你今晚还回来吃饭么?”
萧予圭身形微震,虽是听见了少年这低低的一句,却只装听不见,随意抬了手,胡乱挥了挥,便算是作别了。
他几乎是一出了程渺视线所及的范围,周身的懒散气便猛地一敛,一双眸子缓缓闭上,睁开时已是染了些猩红的暗色。
闻鹤才要将那些腌臜事都做的干净,自然不能让人怀疑到虚怀宗头上,便让他杀人时只用魔息,最好将后患全部根除,制造出那些祸事都是魔修所为的模样。
将全身灵力逆行、转为魔息,无疑是抽骨剥皮般的酷刑,萧予圭脸上的神色却是毫无变化,分明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疼痛。
毕方族离的不近,就算御剑而行也要至少四五天才能到达,萧予圭却只花了一天一夜便到了。
他画了无数道传送术法,将自己用最快的速度传送到了妖界,在看到遥远处的火光时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给自己身上被时空乱流割出的伤口止了血。
他是去杀人的,身上有这么多伤口不利于隐藏。
萧予圭完全没有将那些伤口治愈的意思——反正未来还是要被人再撕开一次,废那劲干嘛。
他大多时候都是懒散的、提不起精神的,看起来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唯独杀起人来高速又利落,闻鹤才曾说萧予圭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东西,他那会鲜见的在疼痛里保持了几分清醒,刚好听了一耳朵,却是低低嗤了声。
哪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就只知道杀人的?
萧予圭其实很喜欢好看的东西,也喜欢好看的人,尤其喜欢小孩子和毛茸茸的幼崽,可这些喜欢在被闻鹤才操纵着杀净了一城的人、最后还被迫将那城中满地流淌着的血液喝了一肚子后,便被他彻底忘了个干净。
他就是个人造的傀儡,而傀儡是不该喜欢上什么东西的。
萧予圭自那件事后,便觉得自己这样不知道是不是活着的状态实在是累的慌。
可偏偏又没法死。
闻鹤才其实不太让他做屠城灭族的事,上次逼他屠城,是因为他放了任务目标一命。
尽管那任务目标只是个怀着孩子的母亲,尽管萧予圭只是想留下她的孩子。
这次让他来拿孔雀翎……恐怕又是在警告,让他不要和程渺靠的太近。
毕方族正是一年一度的大典,萧予圭即便站的这么远,也听得见遥遥的歌声。
他轻轻吸了口气,右手握住那柄仿佛自他胳膊上延伸出来的暗红长刀,身形慢慢消失在了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