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霄阳吃过了自家徒儿的饭,又被那台上二人闹的又气又怒,腹中涨的厉害,念及李致典说过的“烹饪技艺都是主事所授”,忽的就犯了恶心,只觉得肚里吃下的不是什么美味佳肴,而是些不断蠕动伸缩的黄鳝,被酒一烫,都成了些翻江倒海的祸害。
他自顾自的灌了些酒,借着屋柱的遮掩不留痕迹地打量着台上的两人。
程渺如今的身子与凡人无差,本该是要吃些送来的点心填肚子的,却不知为何连那送来的东西看也不看,捧了盏清茶轻轻吹去浮起的茶叶,只喝了一口,便又放下了,是个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封霄阳没管住自己的思绪,垂了眸想,那仙尊可是同他一样早早的便吃了些,才会在自己最习惯用饭的时候表现出个食欲寡淡的样子。
他又倒了一杯酒,头一低一抬间目光又扫到台上,极为眼尖的瞧见程渺嘴角沾了些糕点痕迹,而虞清道正拿了个帕子擦手,盈着笑眼看着身旁的人。
原是要腾出胃来,非虞清道手递来的东西不吃么。
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封霄阳端酒盏的手一颤,望着杯中漾起的波纹,咂摸出了点不大气派的滋味。
现在这个坐在暗处一杯一杯往下灌酒,只觉得再灌慢些就要肠胃翻涌吐出来点什么东西的自己,多少有些像那在决斗中落败、色厉内荏嚎叫着,尾巴却在股/间夹紧了的兽。
他将酒杯放下,懒懒散散靠在一旁撑了头,不顾一旁满面焦急、额头出汗,频频转头来看他的李致典,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屋柱后的阴影里。
确定那台上两人看不见他,封霄阳也就没了忌惮,眸色慢慢转为赤红,像是要将程渺身上的肉剜下来几块儿似的,目不转睛且肆无忌惮的眯了眼,从上至下将那位仙尊看了遍。
身段还是那幅颀长样子,裹在一身素色道袍底下,显得有些清瘦,可若是细细看上一遍,便是个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虽瘦,却并不显弱势,而是有些如剑鞘中的剑锋一般,锋芒内敛,却也能隐隐察觉出惊世风华。
是个他极为喜欢的模样。
他一边借着荫蔽肆无忌惮的拿眼刀剥程渺的衣服,一边不带感情的在脑中将这七年间两人相处的场景都过了遍,切切实实的信了那位仙尊是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超出魔头与囚犯这一关系的感情。
是妾有意郎无情,满腹痴心付落花,与水一同流长东。
若是放在现世,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看着心上人与白月光举止甜蜜,满肚子的酸,却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囚禁他人的变态,根本没有说爱的权利与底气。
若是爽快些,还该在这个时候带着笑祝上一句“诸事顺利”。
可封霄阳试了许多次,也没能让自己装出来这豁达样子,反倒是激起了满腔的火气,总想与那虞清道争个高下,想让程渺知道,这世上爱他疼他的不止那绿衣服小白脸一个。
魔人向来都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封霄阳自然同理。
他气的想去当只舔狗——封霄阳察觉出了自己这有些诡异的想法,顿时又是委屈至极的冒了火气,索性闭了眼,不去看台上那两人。
程渺如今过的逍遥自在,大不了他封霄阳更逍遥上几分,去那从前不敢去的花街柳巷里转上几圈,将敢做不敢做的事都做上一遍。
真当谁没了谁不能过活一样?小爷我没了个程渺,还有天下的美人儿等着呢!
他如今满心是火,自然也没发觉,自己如今的想法多么像那被人伤透了心,从此封心锁爱只上床不谈情的卑微浪子。
院中人声嘈杂,听声音是又进了几波人,封霄阳懒得去看都是些什么人,拿折扇将脸一遮,就要会周公去。
他刚从满心的火气里寻出了点睡意,便听见耳旁一声小心翼翼的唤:“先生,我又想起了些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早日告知先生……”
单听这虚浮低缓、说话间还带了些气泡音,好似在水中说话一般的声音,便知道是那位寄宿在他灵戒中的水鬼——封霄阳懒得睁眼更懒得动嘴,传过道声音去:“是什么事?”
“我好似在许多年前来过此处……”许秀才的声音有些犹豫,“好似,还在此处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我记得那时我坐在先生您如今所坐的位置上,脚是不着地的,正说着什么话,而后就有个人从身后将绳索套到了我颈间来……”
封霄阳呼的一下直起了身,不留痕迹的退开,面有菜色。
许秀才不明所以:“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脸色难看到好似活吞了只苍蝇的封霄阳:“……”
任何一个活跳跳的人,听到鬼说自己正趴在那鬼横死的地方,多少都会有些膈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