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霜梦中苏醒,四肢如同被车辙碾过般酸痛无力, 动弹不得。左顾, 披落的发已溢了榻沿,有如垂流的瀑布一般和她松散的袍带一并拂在地;右盼,沉睡中的叱炎,精壮的长腿正压着她的脚踝一侧,生生将她的衣衽撕开一道口子。
她有如醍醐灌顶,骤然清醒过来。忆起了昨夜,两人就在这方床榻争执着, 闹了整整大半夜。
她深知, 叱炎还在为日小神都被暗箭所伤之生气。他堂堂回鹘玄王,百战百胜之绩, 竟在不毛之地为了她被陇右军偷袭受伤。
可她不还是千方百计赶了过来, 还用那种难以启齿的方式, 为他取暗器, 救了他半条命。
她想不通, 为何叱炎竟还是如此不讲情理,竟连守诺摘下面具也一拂置之。
许是那支暗箭, 又使他开了一条缝的心防再度对她紧闭。
一夜,他威逼利诱,一直想她口中套有关她身份的话来;而她, 则是不断去扯他的衣服和辫子,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直至精辟力竭。
她记得自己嘤嘤呜呜说了好多自己都没听清的话。胡言乱语, 又哭又笑。
眼中一下子是那个少,一下子又是戴着面具的叱炎;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交叠又分裂,好像要将她整个人撕开来。
她只是哭,哭到喉咙沙哑,哭到凶悍的男人无奈地为她拭泪。
不知过了多久,最先撑不住睡去的竟是叱炎。她犹然记得,前一刻还死死拽着她衣袖的男子,不登时便渐渐松开手。片刻后,帐内便起了轻微的鼾鸣。
眼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紧闭双眸,如同几夜不曾合眼一般,睡得深沉。
她愣了一愣,想要脱身,却见自己的衣袍已沉沉地被压在熟睡男人的身下,怎么抽都抽不动。力气耗尽,她赶路本就是连夜未曾合眼,最终也倒在他的榻,与他并卧着睡去。
醒来,就是这副好似一夜激战的狼狈之样。
辰霜揉了揉眉心,顿觉有发烫,转身去看仍在榻未醒的男子。
他安静时候的样子算是极为罕见。平日里最常见的,便是一手陌刀,一手弓箭,铠甲遍布血腥的暴戾模样;或是眉目冷酷,运筹帷幄之间,一身杀伐凛冽之气。
此刻,他就在她眼前,像一个贪睡的幼儿,不知餍足地沉浸在梦乡之中。
浓黑的睫毛掩去他一向灼热的睛目,静谧而又神秘,两瓣薄唇抿得紧紧的,凝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眼见着已日三竿,叱炎还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辰霜壮着胆子,去探他的面具。
一只嫩白的小手顺着男人错落散开的衣襟,攀了去。一触及他下颔,那道面具与脸的缝隙时,她的指尖一颤。
好烫。如烧似灼。
辰霜心下一沉,收了念头,转而将手背又覆在叱炎裸露的颈部。
烫得她一下子缩回了手。
她又按在自己的额头再相较后,她终于确定下来,叱炎竟是正在发烧,所以才久久昏迷不醒。
辰霜榻下来,将男子平卧躺好,又欺身前,替他宽衣散热。
此时,帐门突然哗啦一声翻动开来。淡淡层云中,三尺日头霎时倾泻满间,照在暗沉幽静的床榻,一览无余。
“殿下,大可汗令……”葛萨快步冲进来禀报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榻前的一番春光。
女子发丝凌乱,白衣如素,细腰如掐,香汗淋漓,正伏于胸口半赤的男子身前。那双皓腕抚弄着他浅蜜色的肌理,色泽对比之差,令人不禁脸红心热。
“这……”葛萨一时不知目光该往哪儿看,侧身回避,犹疑间,却听那女子道:
“殿下,昏过去了……”
他一惊,又转过身来,大呼道:
“怎么就昏过去了?一晚都干了什么?”
玄王的一众亲卫之中,就葛萨所居离他的大帐最近。昨夜二人弄的动静他虽没听清具体,也是默默听到了夜半。最后只得往身覆盖三条大狼皮,捂住双耳才能入眠。
可他的殿下一向体力极好,怎会初经人便如此颓唐之态?
他不禁往那女子微红的脸扫去,试图寻得一丝端倪。
辰霜听了他的语中之意,她先是脸一红,速敛心神,镇定地摇了摇头:
“不曾……可能是那道伤口的缘故。”她沉声道,“可否请葛萨大人将殿下翻个身再褪去衣物,要为他施针。若再迟迟不醒,恐有大碍。”
葛萨面色骤沉,点头前照做。
辰霜掏衣袖中的针毡,两指捻起一枚毫针缓缓刺入叱炎的大椎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