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头别向另一边,抿唇道:
“我向来不喜勉强于人,于是今日便自行动手。”
长风沉默良久,与她相隔一臂之距,望着她沉声道:
“你杀掖擎,只是为了报仇么?”
清河一愣。
她还想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但她此时绝不会让他知道。
她飞快地收回涣散的眸光,扬头道:
“不止。”她直视着他探寻的目光,径直说道,“掖擎多番对我大唐不利,我想借此立一位亲唐的新可汗。”
男人轻抚她苍白的面靥,紧拧眉头,声音低沉,道:
“为何这些你之前从未告之与我,你可有把我当成你的夫君?”
清河喉间一紧,心口一痛,隐忍道:
“没有。”
她不能将全盘的心思告之于他。她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男人拂面的手一滞,清河咽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在回鹘一日,就要做一日可敦。你我此前并无婚约,不过是一场年少心动的露水情缘。”
“露水情缘?”他重重一怔,收回了在她面上流连的手,紧握成拳头。随即苦笑一声,垂头低声喃道:
“好一个露水情缘。”
洞中幽夜初媾,之后夜夜相拥相对,到了白日却只能形同陌路。
确实正如朝露日晞一般。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叹了一口气,道:
“清河,我与你相识近二十年,与你分别了五年,为何我觉得竟有些不认识你了。”
“因为我是大唐公主,我有我的使命。稳定回鹘,克制祁郸及西域诸国,是我和亲来此的使命。”她面色发白,口脂褪去,唇上无一点血色,目光冷冽地看着他,道:
“你觉得我陌生,只因你我都已不再是当年可以任性逃出皇宫游玩的少年了。”
夜风拂过,带来秋日的凉意。身上的湿汗吹干后,她只觉得寒凉无比。
她在榻上折起了膝盖,将身体蜷缩起来。
两人静默端坐,各自无言。
帐外的风打在了垂落的帐布上,布面翻涌不止,如同一片平静的湖面起了不息的波澜。蛩鸣已不如盛夏时那般聒噪,倒显得此间格外阒静。
良久,垂落在侧的手指被人抬手勾起。清河心间一颤,撩起眼皮,看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面上凝着一股惨淡的笑意。
他开口道:
“我对你许下的诺言不会变。我说要带你回大唐,就必会带你回去;我说要娶你为妻,就必定要娶到你。无论你对我是一时心动也好,露水情缘也罢。哪怕你此刻想要收回愿意嫁我的话,但……”他眸光发亮,定定望着她,坚定不移,道:
“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
吾心匪石,不可转也。山川河海,不能移也。
少年明澈的目色有如天光,照落在连绵的阴霾之间,暮霭顷刻间烟消云散。
哪怕是深陷阴诡地狱中的她,也是渴求那样的一丝天光的。
即便今日如朝露般不能长久,即便来日歧路茫茫分道扬镳。
她又还能贪求什么呢?
见他说完转身欲走,清河不由蹙了一下眉,低声唤了一声:
“傻瓜。”
“你说什么?”他听到她的声响,却没听清她的话语,立定后侧身问道。
她连鞋子都未趿上,赤着玉足从榻上飞快地奔过去,贴着他宽阔的背,环住他紧窄的腰,低声道:
“你别走。”
男人被身后的女子轻轻一撞,只觉一团绵云扑在背上,他阴沉的面上渐露喜色,低笑一声,回身抱住她道:
“舍不得我?”他指尖轻勾她沁着汗珠的鼻尖,笑得宠溺,道,“我知道你只是在赌气。你对我,怎会只是露水情缘呢。”
若只是为了一桩露水情缘,又怎会只身跑到回鹘,历经千难万险,将他从迷失的记忆里救赎出来。让他可以再以真实的身份与她执手,与她缠绵,与她并肩。
他感慨万千,心中所念如山屹立,岿然不动。
“现在,身子可好了?”他眉目间带着狡黠的笑意,紧搂着她不肯撒手,就像叼着猎物的小狼得意洋洋。
清河明白过来,脸上一热,身下忽然一轻。他已将她凌空抱起,回去缓缓放在床榻上。
这一回,她哭得很厉害。
哭声里带着嘤咛,仿佛既是悲切又是痛快。
他起初以为他弄疼她了,待他的吻轻柔下来,她却嘤唔着去勾他的颈。他忍不了,只能加大力度,想要将她溢出来的眼泪一颗一颗全部撞碎。一下又一下啄吻着她的唇,将她的娇吟尽数吞入喉中。
哭够了,泪尽了,泪眼迷离的她突然微微起身,从他双臂间的怀中撤了出来。
“做什么?”他声音沉闷,凌驾于她,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