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快越好。”
***
是夜,凉州城都督府中。
玄军信使照着盟书念完,只觉全场气氛凝滞,甚至有一股强劲的杀气直面袭来。
他从信纸上微微抬头,望见了一张怒目圆睁的俊脸。
“什么?!”崔焕之已一脚踢翻了椅凳,怒斥道,“不可!绝无!可能!”
语罢,他猛然抽出兵戟架上的利剑,已飞扑至玄军信使身前。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少帅。”几名部下惊吓之余,连忙拖住锋刃已出鞘的崔焕之的腰身,制止他一剑刺死好不容易来和谈的敌军来使。
“掖擎那个老不死,竟还敢肖想我大唐公主来给他冲喜?”崔焕之啐狠狠了来人一口,“简直痴心妄想!”
几个部下惴惴不安,胆大的上前陈明利害,禀道:
“以千金玉帛和公主换得峒关凉州,不战而屈人之兵,其实于兵家而言,实为上策啊!”
崔焕之猛地抬腿踹翻了几个跪地的部下,大怒道:
“我就算百战身死去将峒关抢回来,也绝不会牺牲我朝公主。我们陇右军,再战便是!”
语罢,他挥剑而起,正要不顾部下阻拦冲出去。
却见辰霜和司徒陵不知何时来的,已在门外驻足。
崔焕之心下一惊,收起了剑藏在身后,沉声问道:
“你都听到了?”
辰霜没有回答,只动了动煞白的唇瓣。她腿脚一软,小步趔趄,若不是身后的司徒陵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几乎要跌在门槛。
崔焕之大手一挥,令其余众人尽数退散。厅内转眼间已是空旷无人,他微微俯身对面色苍白的辰霜道:
“你放心,这一回,我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司徒陵见她沉默不语,瘦削的肩头仿佛仍在颤抖,亦劝慰道:
“我今日见到了玄王,他应是不知此事。他定是还未回忆起你的身份,只是听从掖擎可汗的意思罢了。”
辰霜目色沉滞,径直掠过挡在身前的两位高大男子,脚步颤颤巍巍向厅中走去,在侧边一把小叶紫檀椅前缓缓坐下。
崔焕之疾步行至她跟前,扶在椅子把手边,紧张地望着她道:
“我去求我阿耶,他定有办法劝服圣上不要让你去和亲!”
司徒陵叹气道:
“且不说河陇侯已束身归阙多年,清河本是我朝唯一一名适龄真公主,再小便是才五岁的汾阴公主。此时怕是圣意已决,你就算求得河陇侯又有何意义?”
辰霜忽而抬眸,望向眼神诚挚的崔焕之,望了许久,目中从犹疑渐转为凌厉,幽声问道:
“敢问崔将军,圣上从何得知我已回到凉州?自上回我出逃凉州,朝中难道不是已将我视为失踪之人。如今,为何又会要我前去和亲?”
“这……我……”崔焕之被她逼问地始料未及,愣神半刻,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垂下闪烁不定的眸光,低低道:
“自上回将你从回鹘接回凉州,我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接受我。恰逢阿耶传来数道飞书下了最后通牒,催我定亲,我便想着,若是阿耶能以陇右崔氏之名求得圣上,为你我赐婚,或许你会愿意……”他最后的声音已低不可闻,不敢再去看座椅上颓然瘫倒的她。
辰霜的心沉了下去,逐渐被翻涌的悲望所有淹没。
她听出了破绽,本只是猜测,或许崔焕之只是无心一说。岂料他竟让其父河陇侯崔嗣向圣上求娶她。
如此,不仅她的行踪暴露,之前的诸般怪事便也水落石出。
一切,原来皆是有迹可循。
她咽了一口气,冷冷望着崔焕之,发问道:
“河陇侯求娶后,数月以来,圣上可有回复?定是没有吧。”她倏然从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目如薄刃,震慑人心,道:
“你可有想过,为何圣上迟迟未有回音呢?若我猜得不错,河陇侯后来亦绝口不提此事了,是也不是?”
她阖上双目,眉头紧锁,再度睁开之时,望着崔焕之逐渐凝滞的面容,朝他缓缓道:
“那么,再进一步说,你可有想过,陇右军近月来拨下的军需军饷为何总是缺斤少两,甚至分毫不至?”
一瞬间,崔焕之的脸色已大变。辰霜枉顾,继续接着说道,
“陇右崔氏,乃西北世家大族,手握重兵,圣上本就忌惮已久,才有河陇侯束身归阙一事。封侯拜相,在长安颐养天年,当年在朝中奉为美谈,可实则呢?他不过是崔氏质子,圈禁宫中。若是你崔家大郎真与皇族联姻,圣上眼中可再容得?
“你这一求娶,害得不止是陇右崔氏,还害了凉州,还有……”
还有她啊。
话到末尾,辰霜已语带哽咽,她的肩头微微起伏着,像是一双断翅的蝶。下一瞬,她步子一虚,再度跌坐在椅上,她下垂的眼眸间,羽睫沾露,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