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她指间一只白腻的玉指环突然碎裂成两半,掉落在地。女子瞳孔睁大, 看着手指被连带划破,溢出血来。
“再靠近一步,断得可不止是戒指了。”男人语罢,嫌恶地收起带血刀入鞘,转身离去。
待背后传来女子震天动地的哭喊尖叫声,他已奔出了代云楼。
面对候在楼下一脸茫然的葛萨,他大手一挥,长腿一跨上马,捞起马侧箭囊,沉声道:
“去城外追!”
葛萨虽不明就里,只得策马跟上。
甘州城外夜色茫茫,风烟滚滚,一望无际的风沙有如起伏的波涛汹涌而来,不见天日。只隐约可见数十丈外,似有有几个黑点正疾驰远去。
看上去,零零总总共似有十余匹马,马辔头被缰绳连起来,锁在一道。只有几匹马的马背上有人,用缰绳牵带着余下的马匹奔走。
葛萨眯起了眼正想要再看个清楚,却见主子已在奔马上搭箭张弓,瞄准了前方的一处黑点。
他心想暗忖道,以主子的箭术,哪怕有风沙,距离也远,但射杀这几人必是不在话下。他一蹬马腹,追了上去,静待了片刻,却见主子缓缓放下了弓箭。
“殿下?”他惊异地向出神的叱炎问道。
叱炎望着越来越远的黑点,慢下了马速,不追了。
他淡淡吐出三个字:
“不是她。”
在他瞄准之际,他一眼扫过那几个马上的背影就发现了,里面没有她。
她的背影,他曾日夜相拥,绝不会错认。
葛萨左看右看,也没看出那几个背影有何不同。他不解地朝主子问道:
“可这队人马如此可疑,殿下为何不出箭拦着?”
叱炎勒马回身,朝城中策马而去,幽幽笑道:
“不杀他们,是要引狐出洞。让狡狐觉得,诡计得逞,放松警惕,自此便有一而再,再而三,最终露出破绽,为我所擒。”
“那我们接下来?”葛萨明白过来,问道。
“回城。”叱炎紧了紧手握的缰绳,马匹受力打着响鼻,尽在他手中掌控。
凉州需要马,她就需要马。
那些出城的人里既然没有她。那么,她定是还在甘州城中。
夜已深。不远处,甘州城楼上参差不齐的重檐之下,独独燃着一盏微茫的灯火,如孤月一般,在风尘中孤零零地摇曳着,时暗时明。
他深觉,离那盏孤灯,已经很近,很近了。
***
数日后的晨间,晴空万里,天高云阔的苍穹下,偶有孤隼飞掠而过。
凝燕端着一盆清水入内给辰霜洗漱灌面。
她见晨起的主子自己在穿衣,可襦裙上的襟扣怎么对不齐。她上前笑道:
“香芝不在,主子穿衣倒也不利索了。”
辰霜面露难色,小声道:
“这种宫装,我确实许久未穿过了。没有香芝在,确实不行。只望不要穿错了,届时行在路上散开那可糟了……”
凝燕打趣地看着她。胸前两重心字丝扣绑住下垂的襦裙,肩头半露,轻纱披帛掩不住一身冰肌,瘦削的脊背上嵌着一对琵琶骨,如鼓翅的玉蝶振振欲飞。凝燕渐渐蹙起了锋利的眉,低声道:
“看起来是长安那边来的式样,主子穿着好看,但会不会有些,暴露?……”
辰霜颊边一热,明眸一敛,道:
“我今日有事出门。”
凝燕替她拢好过长的衣袖。面对胸前和背后交缠的帛带之时,她挠了挠头,反复相扣,确保绢带拧紧了不会掉落下来,露了春光。
她试探着问道:
“主子在甘州待了也快半月了,预计何时回凉州了?”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香芝和少帅担心你,来信催了好几次了。”
辰霜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也不瞒她,问道:
“上回那个马商的马不错,我想最后找他要几匹马再回,可还联系得上?”
凝燕敛衣的手一顿,摇头道:
“说来奇怪,我差人去问了一圈,那个马商像是消失了一般,同僚也许久未见,许是早已出了甘州回西域去了。”
“我只听闻我们送去的那个怡香院的美姬,回去后竟被吓破了胆,缓了半个月还没好。”
辰霜蹙眉。那个马商她见过的,看起来只是个瘦弱且好色之人,竟如此不怜香惜玉的吗?倒是委屈了那位姑娘了。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笑道:
“半月购得近四十匹骠马,还差一些,凑齐五十匹,将新兵训练起来。我听有客商说,近来城中新来一位胡人马商,皆是西域良骑且马价低廉。今日,我正好想去怡香院会一会他。”
凝燕抚着额发,自然地说道:
“我陪主子一道去。”突然间她神色一紧,惊声道,“怡香院?主子,那可是风月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