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霜心惊肉跳,背转身去,故作不经意前绾起了发,掩住发白的面色,低低回了一句:
“你听错了。”
“是吗?”他的语气有些僵硬,“那大概是我听错了。”
辰霜不知自己糊弄过去没有,回身只见叱炎已穿上玄袍披了玄甲,英姿勃发,一言不发地掀帘出门。
她轻舒一口气,眉心仍是直跳。
今日,叱炎要领兵前去捉拿叛逃的忽邪王。
她心知,忽邪王拥兵自重,此次捉拿并不容易。不然,大可汗也不会让叱炎戴罪立功,派他前去。
这个时机,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至少,这一趟粗略估计至少得数日方归。待他归来之后,便是她出嫁大喜之日。
在那之前,她必得留下后手。
叱炎出了帐,面色冷郁,神情如入冰窖。
昨夜缠绵之时,他极力克制着身体的躁动,只一遍又一遍亲吻她颤抖的香唇和体肤。
幽暗的榻前,她的睡颜云娇雨怯,眼角的泪痣像一颗宝珠,坠在他心口。
他百看不厌。
直到他情不自禁启唇去吻那颗泪痣,唇上却濡湿一片,似是沾了些许露水。
她在哭?
他怔住,拥住她之时,才听到她呢喃着什么,他紧贴着她的唇,听见了她口中吟绕许久的那个名字。
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刹那,他如同当头被一泼冰水浇下,从团团绮念中清醒过来。
这个名字,他在她为自己挡刀的那一刻,也隐约听到过。
彼时,他以为她受了伤口不择言,只当她无意识地叫错了。昨夜,如此清晰地听见,他才不得不确认这个叫做“长风”的男人的存在,无法再自我欺骗下去。
他已在不知不觉中,沉沦在她软玉温香里。而她,明明就在他怀中睡着,为他所拥有,却在梦里唤着另一个男子的名字。
叱炎双手紧握着拳,隐在衣袖里的大臂上青筋暴胀。
帐外,出征的玄军已集结完毕,晨光熹微下,旌旗翻腾,战马嘶鸣。
叱炎沉着脸,压低声音,对身旁葛萨令道:
“找一队最精锐的斥候,即刻出发,去凉州查,去陇右军中查,找一个叫做‘长风’的人。若是找到了,就悄无声息地给我杀了,埋了。”
***
之后的一连数日,辰霜都如往常一般,在巫医帐中教他们中原医术。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且医术极为落后,通常一阵寒潮或是一场酷热,就能夺人性命,死伤无数。
人命关天,她能做的太少,身上的医术,能教一些是一些,聊胜于无。
这一日,辰霜正在教人区分草药,一位巫医前来拜道:
“中原来的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辰霜回礼一揖道:
“巫医大人请讲。”
“当时姑娘初来乍到之际,有一起死回生之术我印象尤深,不知姑娘可愿倾囊相授,教予我救人。”
“起死回生之术?”辰霜一愣,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彼时她为了惊艳叱炎葛萨诸人,顺利留在王庭,故意在狱中刺伤一个战俘,然后行了止血之术救活了他,倒是被看成起死回生了。
她笑道:
“此不难。只是中原的针灸之术罢了,我即刻交予大家便是。你们可有毫针?”
巫医忙不迭从腰带中取出一片毛毡,喜形于色,道:
“可敦当年来时,曾赠予我们几套中原的毫针。但始终无人教授,我们不解如何使用,才荒废许久,今日终于可以派上用处了。”
“如此甚好,你们可看好了。”
辰霜敛起袖口,取出一根毫针,开始对着人体各个穴位,教授捻针,提针之法。
“人体有十二经脉、十五络脉、十二经筋、十二经别,每条经、筋、脉,穴,皆不同功……”
一套下来,待诸位巫医习针之时,辰霜正侧坐一旁悉心指教,却见有个人影在帐子帘门缝隙里探头探脑。
她起身离去,在帐外看到了穆护。
“阿姐……”穆护吞吐道。
“河漠部回来,就没见你人,如此紧张,究竟所谓何事?”
穆护此等后援小兵今次并未随军前去,叱炎此番好像刻意挑得都是得力的高阶将士。个中深意,辰霜当时虽有不解,但恐其疑心,也并未多问。
“阿姐,我刚刚听闻几个牙帐的人说……”穆护左顾右盼,见无人才接着说道,“就在刚才,玄军中了忽邪王设下的埋伏,玄王重伤不治,据说已无力回天。”
辰霜握在掌中的针毡失手一下子掉落在地。
她紧紧握住穆护的肩,失声道:
“你说什么?前几日不是还一切顺利吗?怎会如此……”
穆护挠着头,摇头道:
“我也是听牙帐那边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