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忖羽无声地流眼泪,苦涩的心情全都在交握的手心里,他抓得好紧好紧,像是一旦放开就会被海啸淹没。
“它还太小,我....不过是疼一段时——嗯呃!”颜寂说到中途,脚尖猛然踮起,膝盖骨连带着小腿绷出紧'致的线条,浑身急颤了好几十秒。
庄忖羽闷声哭起来,垂头磕在床上,百般挣扎,“我不要,颜寂,我不....不要......求求你。”
掌心里属于颜寂的手指仍旧没什么温度,并且在分秒内趋向疲软,颜寂垂下眼眸,视线有些涣散,“不用陪,我会...睡一觉。”
“等我醒了,我们去....领证吧。”
第62章
春雨洒过的海面柔若锦缎,拂来的气息都携带着潮湿的暖。
一切都萌动的季节里,唯有风海基地静默着,新生沐浴了万千期待,可也有旧日的人永远留在过往里。
军车缓缓驶过大门,庄忖羽一身制式军服推开车门,比例卓绝的小腿蹬住黑色军靴,在地表一踏而过,匆匆迎往另一侧。
“感觉还是有风,”他将军装外套披到颜寂肩上,小心拢住颜寂的肩膀,“你现在受不了凉。”
颜寂低咳一声,抬眼望去,一众队员已然在不远处列队,面朝着一幢外观考究的灰色建筑。
那是风海的烈士纪念堂,是颜寂术后还未恢复完全也要赶来的初衷,是送别与铭记的地方。
青鳉行动牺牲的四人中有两位是风海的队员,其中一位为了掩护主力支队潜入大本营后方,被子弹打成了骰子,另一位在追捕毒箭的过程中和雇佣兵首领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无论别离多少次,失去的痛苦依然深刻不减。
方锐从队首走来,看上去有些憔悴,低声道:“来了。”
这些天他在安抚家属情绪,帮忙处理烈士身后事上花了不少精力,以往这些事都由颜寂一人担着,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了颜寂为何在很多时候都显得冷情。
来自生死的撕心裂肺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轻易消化,颜寂见证过太多破碎与摇摇欲坠的伤痛,自然也少不了面对指责与控诉,可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风海基地在他的庇护之下始终安稳平静,想必是他把自己仅有的柔软都交付给了这些时刻。
所以不是冷情,也不是无动于衷,颜寂只是不得不在一次次有关告别的撕扯中成长起来。
可他从未缺席。
队员们见他靠近,纷纷敬军礼,庄忖羽则归队立正。
“家属那边怎么样?”颜寂低声问。
方锐颔首,沉声道:“都安顿妥当了,你放心。”
颜寂望他一眼,抬手在他肩上稍压。
方锐鼻头猛酸,回他以落于后背的拍抚。
逝去队员的黑白照被郑重地摆放端正,以颜寂为首的风海队员们立军姿,脱帽行默哀礼。
礼毕,队员们依次出列,奉上白菊,颜寂最后上前,将刻着二人军队编号和生卒年月的军牌一一放入相框前面的黑盒子。
他放得轻缓,没惊动一粒尘埃,清晨的光渗入纪念堂,映亮照片里开朗的笑颜。
“没能并肩作战,是我的失职。”
颜寂垂首,慢慢放下手。
生命没有具体的形状,却有千万石重量,举重若轻的外表之下,每个字都说得不易。
“一路走好,不用担心家里人,有我们在。”
“你们是风海的骄傲,永远都是。”
他的最后几个字庄忖羽已经听不太清楚,队里有人在掉眼泪,没发出一点声响。
纪念仪式结束不久,方锐和梁骞带队重新投入训练,颜寂仍站在纪念堂中央,久久未动。
他的背影并未因伤痛而佝偻,和几年前的夜里站在此处的身姿重叠。
庄忖羽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陪了近二十分钟,忽然沉声开口道:“我很抱歉。”
颜寂侧头看向他,平静地等待他的下一句。
“刚来风海的时候,是我不识好歹,我不该说那种话,我一直....欠你们一句抱歉。”庄忖羽直视颜寂,眼神疲惫,满含愧怍。
许久,颜寂转回头去,轻声道:“你早已经不欠了。”
庄忖羽手心发烫,深深低下头。
颜寂继续站了会儿,终究体力不济,身体晃动的同时闷哼一声,庄忖羽见状,急忙上前揽住他的后背,温声对他说:“回去吧,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常来看。”
“...嗯。”颜寂的嗓子还沙哑着,尽管已经在医院将养了几日,情绪波动还是让这创伤变得明显。
腹部的手术刀口火烧火燎,下腹仍有强烈的坠胀感,他迂缓转身,步伐迈得不大。
“我想他们不会后悔,”庄忖羽为他拉紧衣领,低头靠近他微凉的耳廓,“这一切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