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戴过这么沉重的头饰。
刚刚回屋时,吕嬷嬷便张罗着给郦妩喝了点燕窝粥填了肚子,此刻倒也不饿。只是一天繁琐礼仪走下来,她累得都快趴下了。
登丹墀,上台阶,拜见帝后,行太子妃册封礼,期间好几次还是萧衍托着她的手臂,才让她没那么吃力。
“姑娘……太子妃,这万万不可。”吕嬷嬷连忙劝道:“再等一会儿,外面天色已黑,太子殿下应该也快回来了。”
郦妩只得继续再忍耐着。
不知何时,周围侍立的宫人窸窸窣窣地退了下去,屋内忽地安静了下来,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嬷嬷?”郦妩总觉得气氛不对,唤了一声,无人应。
她心下诧异,又唤道:“琉璃?玲珑?”
一直无人应答。
郦妩忍耐半晌,直至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抬手就要拿下头上的红盖头,她的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给握住。
郦妩吓了一跳,用力挣了挣,愣是没挣动。
“等一下。”太子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孤帮你取下来。”
郦妩惊讶无比:“殿下?”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儿多久了?她竟然连他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萧衍松开了郦妩的手,走到旁边的案几上,拿了喜秤过来,一把挑起了郦妩的红盖头。
郦妩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憋闷了一天的模糊视线,终于明晰了许多,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不少。
抬起头,视野所及,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身大红冕服的太子。
萧衍素来常穿玄色墨色,此刻一身大红绣五爪金龙冕服,在屋内龙凤红烛的映照下,冷玉般的面容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竟也意外地俊美夺目,还让他历来肃然冷峻的气质,显得柔和了许多。
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子,依然深邃,仿佛遥远天幕上的寒星,难以触及,不可捉摸。
郦妩在看太子。
太子也在打量她。
她今日上了大妆,额心点了花钿,眉目若画,唇色鲜红,在灯火映照下,越发艳到极致,妩媚惑人。
萧衍沉默地打量着郦妩,直到看见她的脑袋歪了歪,他便伸手过去,欲要帮她扶一扶头顶沉重的凤冠。郦妩却往后缩了一下,小声道:“殿下……这些让吕嬷嬷和琉璃她们来取就好。”
萧衍看她一眼,道:“先等一下再取。”
说罢走至桌案旁,将那早已准备好的两杯合卺酒端了过来。自己执起一杯,又递了一杯到郦妩手里。
郦妩不得不接过来,看着他,有些犹豫:“殿下,我们能不能……”
他们又不是要做真的夫妻,这合卺酒能不能不喝?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太子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摇头打断她的话,语气淡而坚决:“不能。”
郦妩:“……”
好吧,过场还是得走,表面功夫起码要做完。
于是两人各自执酒,手腕相绕,低头,唇贴近酒杯。因为离得过近,彼此呼吸仿佛都缠在了一处,极为亲昵的感觉。
郦妩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惹得太子又皱眉看了她一眼。
还好这酒并不多,很快饮完酒,郦妩抬头,见太子正微垂眼皮盯着自己,她连忙往后退了退。
萧衍倒也没有逼近,只又瞥了她一眼,便放下酒杯,出去了。
皇太子的洞房是没人敢闹的,这会儿百官众人也早已散了筵席,各自出宫回家了。
吕嬷嬷和琉璃她们再次进来,服侍郦妩取下凤冠,拆下步摇钗环等。然后脱去繁琐嫁衣,便由琉璃和玲珑带郦妩去侧殿沐浴。
进了东宫侧殿,转过巨大的大理石底座紫檀山水落地屏风,琉璃和玲珑顿时被东宫的净室给震撼到了。
因为这已然不能叫作净室,准确来讲,应该叫浴殿。
只见那侧殿中心被挖出一个三尺来宽,丈余长的池子。池底与池壁全部由打磨光滑的汉白玉砌成,再妆以碧玉条石,显得一池兰汤,水波莹莹,清澈见底。
八个金雕瑞兽龙头从池壁四周依次错落伸出,正汩汩地冒出香汤,水池上热气蒸腾。
浴池正中则是一座海棠花形状的白玉台,想来可以用来摆些澡豆、膏脂、香胰子等,甚至躺坐在上面吃些瓜果点心都绰绰有余。
浴殿中帐幔低垂,兰汤香幽。
郦妩心想,这靡丽香艳的浴殿与端方肃然的太子联系在一起,真是颇为古怪。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郦妩实在太累了,走进浴池里,泡在兰汤中,趴在那海棠花白玉台上直接就睡了过去,直到琉璃和玲珑帮她洗完,才不得不喊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