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睁圆了眼睛,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形,然后猝不及防地同那只灰色的独眼对视上了。
一种莫名其妙的惶然从许榴的后背蹿起。
小猫僵硬地站在窗台上,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只好尴尴尬尬地拿尾巴挡住了自己。
“还在那里傻站着?”男人的声音异常低沉,灰沉沉的眸光在黑暗里宛若蓄势待发的野兽。
许榴如梦初醒,他也不敢继续在窗台待着,连忙从窗台上跳下来。
爪垫轻巧地踩在了地面上。
男人嗤笑了一声:“还听得懂人话,倒不算是蠢。”
什么人啊,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小猫有点气恼地瞪着他。
男人却不在理会他了。
他没有追究小猫是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的,也没有将小猫在拎回铁笼子里关起来。
或许他把我忘记了。许榴想。
这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许榴眯起眼睛开始观察其他逃生的路线。
现在看来跳窗是不行的了,但是或许可以从别的管道里逃走?
这里是烂尾楼,连门都是随便从哪里搬来的门板简单地安装了一下,四处漏着风,水泥地面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被风卷起蒙蒙的细灰。
小猫环顾了一周,有点泄气。
这里破归破,但是确实没有可以让小猫轻易溜走的地方。
小猫有点赌气地躲在阴影里。
他睡不着觉。
习惯了被路缇抱着,在他怀里睡觉的小猫,离开了路缇根本睡不好觉。
小猫这时候又瞧着有点可怜了。
没了那副故作凶狠的威风凛凛的模样,小猫耷拉下脑袋,连带着胡子和耳朵都可怜兮兮地垂落。
小猫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爪子。
他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不知道路缇现在怎么样了呢,他会想他吗?
他知道自己精心照顾的小猫变成了现在这副和流浪猫比也好不了多少的样子吗?
许榴突然有点委屈。
他吸吸鼻子告诉自己现在是特殊时刻,不可以轻易掉眼泪。更何况,有个人高马大的如同野兽一般知觉灵敏却攻击力很强的大家伙还没睡呢。
许榴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应该警惕一下身边这只令猫捉摸不定的猛兽。
小猫很记仇地想就是他害自己被关进笼子里的。
可是小猫望向男人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剪影。
像是黑暗中一座会呼吸的,缓缓流动的山。
那些虬结的肌肉形成了山的峰峦,月光透过未装玻璃的窗框,直白地落在他的身上,山缓缓地活了起来,清浅地呼吸着,吐出温热的,含着力量感的气息。
小猫歪歪头觉得有点奇怪。
他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悲伤呢?
好像是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满脸都是怅然若失的样子。
许榴本来不想管他的。
他不喜欢这样危险的大家伙。这会让他有一种自己随时处于危险之中的紧绷感。
一直紧绷着神经很累。
小猫懒得要命,只想每天午后在温暖的日光下玩弄他那根宝贝皮带。
可是……他看起来很可怜。
毕竟他刚刚救了自己的命。
小猫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这个大家伙会不会因为觉得被打扰就发疯伤害他。
但是思来想去,心软的小猫神还是踮着轻巧的步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弥漫着悲伤气息的男人。
绝对不是心软。
小猫强行为自己辩解。
只不过是报答他刚才的救命之恩罢了。
男人的五官在月色显得更加锋利了,和那三个一看便知是什么憨头憨脑专为人卖命的亡命之徒比起来,男人显得要沉静智慧许多。
深邃挺拔的轮廓让他看起来简直像是电影里的忧郁男主角。
庄恒骤然感到手边一阵绒绒的温热。
他低下头,是那只很会给他找麻烦的小猫,用一双圆圆的蓝眼睛很不屈地瞪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期期艾艾地选择靠近,把自己温热的柔软的身体靠在了他的手边。
好吧好吧,看在你救了我的命的份上,摸摸小猫头,万事不用愁。
小猫用圆滚滚的脑袋示好地蹭了蹭男人青筋绽露的手臂。
这种感觉并不奇怪。
小猫的身体很软,并且带着一股被太阳光烘烤过的香气。
男人的大掌可以轻易地把猫握在掌心里,像是攥住了什么可怜又柔软的生命,小小的一团,毛绒绒的,和他布满玻璃碎片的残忍又冷冰冰的人生完全不同。
男人应该拒绝这种会让他堕落的柔软。
但或许是今夜月色太好,又或许是小猫的眼神令他鬼使神差地想起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他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弄丢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