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乌娜又问:“他知你身份,还是不知?”
闻姑射回答:“一开始不知,现在知道了。”
哈斯乌娜:“那他救你是为了挟恩?”
闻姑射:“哈斯乌娜。”
她的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但哈斯乌娜知道她生气了。
“他救了我的命,”闻姑射说,“不止一次,你需好好感谢他。”
过了许久,哈斯乌娜才郑重道:“我知道了。”但过了一会儿后又说:“但那药你仍需吃。”
“知道了。”闻姑射不耐烦地回答。
这时,马车被人叩响,咚咚两下,哈斯乌娜便掀开车帘,放人进来。
“找到了。”狼卫言简意赅地说。
闻姑射微蹙起眉,感到哈斯乌娜将一柄剑放在了她的手里。
“那个汉……大人的剑。”她抓着闻姑射的手,小心地带着她去抚摸剑身上的风孔,“是七星龙渊?他是竹影堂的人?”
“是。”闻姑射道,“不要找他的麻烦。”
哈斯乌娜不说话了,安静半晌后,她又开口,语气中带着点儿不满:“我找他麻烦做甚?”
抚着七星龙渊的闻姑射说:“先作出警告总是好的。长安如何了?”
“一团乱。很多人不想按汉人的规矩办事,逼迫人皇废除新政,可汉人也不肯,闹来闹去的,人皇也头疼。”
闻姑射想了一会儿,又问:“慕容谨呢?”
“慕容家势大,长安诸胡行事多要看他们脸色,颇有怨怼之意。人皇觉得禁军靠不住,想夺慕容谨兵权,换一个统帅。”哈斯乌娜认真地说道,“大萨满说,人皇其实是在害怕你。”
一听这话,闻姑射呸了一声:“那狗屁婚约都不作数了,怕我做甚?”
哈斯乌娜笑起来,说:“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些畏惧的。对了,鱼肠剑也找回来了,我叫他们取来给你?”
“收着吧。”闻姑射按住龙渊,长剑便在她的掌下发出阵阵龙吟,“这段时日不想杀人了。”
“好。”不论何时,哈斯乌娜永远听从她的命令、信任她的决定。
车内静了一会儿后,闻姑射问:“他醒了吗?”
“还没有,伤得重,差点没命。”
除了那支穿腹而过的箭外,楚狂澜的身上还有三处箭伤,一箭在肩胛,两箭在腿上,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剑伤、擦伤,但最严重的是手。
他为了挡住齐凌风的那一剑强行让骨头错位,扭转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救下了闻姑射,但代价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能以右手使剑了。
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是致命的,刺客不能使剑,就意味着在面对仇家的时候不能自保。
五天之后,他们到得豫州西北,再走两天,就能进入雍州。
而在众人傍晚抵达落脚的小村庄时,楚狂澜醒了。
房间里暗暗的,没有点灯,屋外传来狼卫与村民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这座建于崤山脚下的小村庄安静而祥和,对每一个到达这里的旅人都抱有巨大的热情和善意。
楚狂澜睁着眼睛,看见漆黑的屋顶,随后,意识慢慢回拢,他感到四肢僵硬、发麻,后背和肋下的伤口疼得仿若火灼,很快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呼吸变得异常粗重,箭伤还没有愈合,那被贯穿的伤口传来尖锐而持续的刺痛,这让他想起了伐木人手中来回拉锯伐木的锯链,而他是被锯的那块木头。
门外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楚狂澜想要动一动,但没有力气。狼卫拿着村民送的蜡烛推门而入,敏锐地捕捉到了与这一片静谧格格不入的呼吸声。
紧接着,他大叫起来,口中发出语调高昂兴奋的胡语,不多时,闻姑射如一阵风般推门进来,站在旁边看他。
屋内的灯光缓缓亮起,楚狂澜看见闻姑射那双茫然的眼睛中聚有泪水,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发出几个气声,闻姑射立刻道:“我听见了。”
楚狂澜微微笑起来,但牵动伤口,又嘴角一抽,表情变得无比滑稽。
闻姑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他的脸和伤口,然后握住了他发麻的手。
“醒了就好。”她说,声音竟少有地哽咽了起来,“醒了就好。”
楚狂澜的身体非常好,只要醒过来,恢复的速度就变得很快。
大萨满让哈斯乌娜带来的药不负神药之名,简直堪比灵丹,虽无起死回生之效,但两日之后,楚狂澜便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这一天晚上,楚狂澜独自一人在屋内收拾行囊,狼卫安静地守在外面,没有动作、不发出声音,绝不打扰他。
明天,他们就将离开这个小村庄,继续西行,进入雍州,然后在十日内抵达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