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她越说越离谱,阎凤林忙道:“殿下玩笑!奴不敢!奴岂敢?”
闻姑射冷笑:“你已经敢了。”
“奴尚有最后一问,”阎凤林攥着那枚金钗,低声道,“求殿下明白告知。”
闻姑射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你要问拓跋嵘?宇文静仪不是傻子,我两个兄长更不是。听懂便滚。”
得到答案,阎凤林不便再留,忙揣着那枚金钗匆匆离去。待他走远,闻姑射几步上前,拔出了那支贯穿了刺客的肩头、钉入地面的羽箭。
她抓住箭身,一扭,便将精钢箭镞连带着干涸的血粉一起拧下来,然后不耐烦道:“大过节的,一个两个仿若厉鬼追魂索命,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在城墙阴影下的黑暗中,第三道身影缓缓出现了。
“怎么,”闻姑射微扬下巴,讽道,“他也知手下人靠不住,要你亲自来监视我?”
齐凌风抱剑朝她一礼,沉声道:“王只是担忧狼主安危。”
闻姑射摩挲着手中那枚被血染红的精钢箭镞,不说话,只看着他。
“狼主的话,属下定会如实转告我王。”
这时,闻姑射才微微笑了起来:“你比阎凤林聪明。”
“但属下以为,”齐凌风又道,“虎豹豺狼都是一样的,今日是心怀鬼胎、伺机而动的豺狼,谁保明日不会是一击得胜、统摄群兽的虎豹呢?”
闻姑射挑眉:“我开始有点懂我阿兄了,齐凌风,你的确是一个聪明人。可是人太聪明,自古以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狼主也是聪明人,这汝南城中,没有比狼主更聪明的人了。”齐凌风这样说道。
“是吗?”闻姑射问,“我可不这么觉得,我最怕别人说我聪明了。”
齐凌风摊开手:“愿闻其详。”
“你们汉人说,慧极必伤,聪明的人,往往短命——”话音未落,一道劲风疾射而来,掠过他的肩头、擦过他的脸颊、贯穿他的左耳。
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来,流过颈侧、染红了衣领,闻姑射的右手仍旧维持着甩出那枚箭镞时的姿势,眼中杀意涌动。
她收回手,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嗜血的笑容。
“两年前,在云中城的时候,我没有杀你,你能活到现在,已是狼主的恩赐。珍惜你的生命,齐凌风,狼主不会给一个人两次恩典。”
直到这一刻,自视甚高的齐凌风才终于明白拓跋劼、阎凤林,乃至慕容谨、今上,甚至那位早已身故的先帝的心中恐惧究竟源自何处。
拓跋嬛,这位身居高位的燕国大长公主、被诸胡捧上神坛的腾里使者不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一个供人顶礼膜拜的偶像。
她从来不是谁的弈中棋,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棋手。
与她的兄长们一样,拓跋嬛是一柄利刃、一把好刀,只不过在今天之前,这把刀一直藏在刀鞘里。
第12章
夜色如水,带着夏末秋初的燥热笼罩了汝南城,南瓜田中四处弥漫着土腥味,闻姑射搓搓鼻子,双手搭在金玉铠上,双目远望,迎接楚狂澜的归来。
马蹄踏夜,发出隆隆的声音,楚狂澜一骑当前,身后跟着郁久闾英和一众黑甲卫。
“闻娘子。”马尚未停稳,楚狂澜便翻身而下,一手按住七星龙渊,冲到她面前。
闻姑射并拢五指,搓了搓手,蹭掉掌心的血迹,看向郁久闾英:“来了?”
“末将来迟!”郁久闾英下得马来,快步走到他面前跪下,重铠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摩擦,哐哐作响,“狼主恕罪!”
不待他说完,一众黑甲卫纷纷下跪,齐声喝道:“狼主恕罪!”
站在楚狂澜身后的闻姑射盯着他们看了半晌,然后啊了一声,笑道:“起来吧。明日天亮,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得到发落的郁久闾英默默起身,不再说话。手下牵来马匹,请闻姑射上马,闻姑射走到马旁,又问:“适才你去哪儿了?”
“回狼主,”郁久闾英始终面朝闻姑射,却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今日末将率军守卫城中。”
听到这个回答,闻姑射的目光中露出几分嘲弄,她一踩马镫,坐上马背,战马打了个响鼻,在她的控制下掉头。
楚狂澜见状,也上得马去,而后,郁久闾英及其部下才纷纷准备上马。
这时,原本已打马欲走的闻姑射突然回过头,盯着郁久闾英笑道:“守卫城中,怎穿了一身重甲?将军,百姓是你的子民,不是你的敌人。”
郁久闾英上马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但闻姑射没有等他回答,而是朝楚狂澜一招手,旋即便骑马冲向了灯火通明的汝南城门。
待进得城中,闻姑射放慢马速,楚狂澜迅速策马追上,与她并肩骑行:“留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