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澜盯着那件蓝黑色的武袍出神,半晌,他才穿上武袍、蹬上鹿皮靴、勒紧精钢腰带,却没有佩戴翎冠,而是将长发高束,扎成马尾。
换好衣裳,他便提剑出门,始终看着他的海东青这才一振翅膀,又飞到天上去,缩成一个小小的点,很快便消失了。
楚狂澜抱剑站在廊下等闻姑射,不料闻姑射没等来,却等来了齐凌风。
他与齐凌风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齐凌风十六岁出师,十九岁成名,下山那年二十四岁,至今,已过去八年了。
但他的面容几乎没有变化,时间改变不了他的容颜,唯有风霜刀剑在那张脸上留下痕迹——一道很短很短的伤疤贯穿了他的左侧眉骨,只要再往下半寸,便将刺瞎他的眼睛。
“师兄。”楚狂澜叫了他一声。
正侧首与管家说话的齐凌风这才注意到他,先是一顿,旋即快步上前,惊讶道:“师……师弟?你怎么来了?”
这时,院中传来胡女的叫声,管家朝着二人一礼,匆忙离去。
“我来寻你。”楚狂澜道。
齐凌风上下打量着这个八年未见的师弟,目光锐利,带着不易觉察的警惕和考量,然后,他大笑着拍了拍楚狂澜的肩膀:“早让你来汝南寻我!”
楚狂澜一愣,看向齐凌风,目光中透露出些许失望。但他很快垂下眼睛,说:“是,我这便来了。”
“师弟,我尚有要事在身。”齐凌风伸手拍拍他,说,“你且先去外头等我,待我办完事,便带你回府,咱们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杯!”
听见这话,楚狂澜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说:“师兄,你忘了?师父不让喝酒的。”
齐凌风的动作顿了顿,旋即点头道:“啊,是,师父不让的。”他冲楚狂澜笑笑,但那笑容并不很真实,“你且先去外头等我,管家郎!着一两个小厮带我师弟去城中转转。”说完,他第三次伸手拍了拍楚狂澜,快步离去了。
望着齐凌风离去的背影,楚狂澜一时百感交集,叹出了一口气。
“物是人非的滋味儿不好受罢?”闻姑射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却是在另一个方向。
楚狂澜回身去看,闻姑射已换了一身白金色的劲装,耳坠金环、头勒抹额。
她的耳环是金,抹额也是金,一头长发被编成细长的小辫,每一条辫尾都坠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在头顶用一只鹿角冠束好。裲裆金玉铠被她穿在外面,正在夏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这是楚狂澜第一次见她做胡人打扮,一时间看愣了神,半晌都没接话。
闻姑射笑起来,将双手背在腰后,又问:“楚郎,好看吗?”
楚狂澜这才回神,一连点头,却已不知在何时红了耳尖。
第9章
待到二人洗完澡,时间已过正午,闻姑射吩咐用饭,小厮们便端着奶茶、羊肉、胡饼还有各种各样楚狂澜认不得的食物进来。
因不少胡族皆是母亲、大母当家,萨满又是女巫,故而彼时燕国女子彪悍,用饭宴饮时也不像汉人架起屏风、分席而坐,而是同堂而食。
闻姑射在主位,右下是楚狂澜,左下还立了一张桌案,不知是为谁准备的。
她显然没有要等汝南王回来的意思,径自上前入了座,楚狂澜待她入座后方才坐下。
按照规矩,用饭时需得等长辈、尊者先动筷子,其他人方才能开始吃饭,而主位上的闻姑射没有动筷,楚狂澜便也坐着不动,只盯着面前金杯里的奶茶出神。
这时,管家上得前来,道:“狼主,校尉回来了。”
闻姑射支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握着一柄珠光宝气的匕首,无所谓地说:“那便请他上来罢。”
齐凌风提着剑匆匆进来,右手按住心口,急忙一跪:“狼主万年。”
见状,楚狂澜蹙起眉,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快神色,下意识别过了眼睛,却见首座上的闻姑射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齐凌风,是叫这名字罢?”闻姑射问道。
“是。见过狼主。”跪在下方的齐凌风回话时微微抬头以示尊敬,而那张谦逊的脸却在余光瞥见楚狂澜的瞬间变了神色,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楚狂澜,“狼主……”
闻姑射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却不想回答,只说:“没有准备你的席位,便跪着罢。”
齐凌风深深地看了楚狂澜一眼,楚狂澜却收回目光,仍旧盯着桌上的奶茶,他只得再次俯首:“遵命。”
小厮捧来玉盘,闻姑射便用手中镶满宝石的匕首连带骨头一起割下烤羊胸前的一块肉,放在盘里,示意拿给楚狂澜吃。
“管家郎。”待那盘羊肉被放至楚狂澜面前,闻姑射才吩咐,“拿一块饼、一杯奶茶,供校尉食用。我看他一路风尘,想必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