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要洗,”朝弋看着他,义正词严道,“我究竟是为了救谁才受伤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好自私啊郁琰。”
郁琰没说话,他便继续轻轻慢慢地:“如果现在受了伤的人是琰哥你,我一定会很悉心地照料你的。”
他故意在“照料”二字上咬了重音。
“朝弋。”
黑暗中,朝弋似乎看见面前的那个人立起了眉,于是他低低笑,也喊了他的名字:“郁琰。”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会勉强,”朝弋的声音不轻不重,“唔……让我想想,最近我刚认识了一个朋友,看着还挺有眼缘的,所以很顺手地让人帮忙照顾了一下他的妹妹。我想,他应该比你更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吧?”
郁琰微微眯起眼。
“怎么样哥?”朝弋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把他叫来家里么?”
这人的语气、姿态,无一不在明晃晃地告诉他:我的确爱你。
但他的爱不是护星捧月、眷顾备至,而是恨不得将他踩在脚底下,给他带上千斤镣铐,让他烂死在他怀里。
这个疯子。
终于,朝弋等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
“你等我一下。”郁琰说。
朝弋却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出了房间,语气不容置疑:“就现在。”
踏入隔壁间的那一刻,郁琰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把这次试探做得太明显,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些着急过头了。
前天晚上朝钰薇把他叫进了茶室,门一关,她就立即皱起眉:“你干嘛帮他?阿冶才走了多久?尸骨未寒,你别和我说,你这就变心了!”
她脾气一上来,语气不自觉地就冲了些。
在她心里,郁琰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他们一样都认为朝冶的死有蹊跷,一样都认为那个所谓的“二弟”就是个小人得志的贱种,所以她压根无法理解为什么郁琰会同意去带他。
郁琰看向她眼,沉默了半分钟,然后道:“你先冷静一下吧。”
朝钰薇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后就坐在了茶桌边上:“我刚真是气上头了,不是冲你,一想起朝弋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我就来气。”
郁琰也没和她解释太多,只是说:“我不答应,朝叔也会让集团里其他有经验的人去带他,到时候我们反倒失去了主动权。”
朝钰薇一想也是。
隔了一会儿,她又压低声音道:“明天|朝弋肯定会先去鼎先那边视察,我在厂里安排了一个人。”
“你想对他下手?”郁琰立即反应了过来。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爬到我们全家人头上来,”朝钰薇说,“总之这事和你没关系,到时候你记得离他远点,或者找个借口别去车间。”
郁琰没作什么表示,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当然想看到朝弋为亡夫偿命,可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意外,实在太便宜他了。
况且郁琰认为,他一个才刚出社会的应届毕业生,就算有买|凶|杀|人的贼心和贼胆,也绝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帮他。
比如霍佳瑛,比如霍胜。
他不能让朝冶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郁琰提前联系了厂里的一位熟人,将那批堆放起来的冷凝器顶上的那些部分换成了重量较轻的侧板,这些侧板砸不死人,顶多给朝弋一个教训。
但后来因为在办公室里无意间察觉到朝弋的反常之后,郁琰就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忽然很想看一看,在危急关头,那个人的真实反应。
假使朝弋无动于衷,那他也顶多被那些侧板往身上来一下,正好借口养伤,卸下这份“临时保姆”的工作;但如果那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其他什么,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浴巾和换洗的睡衣在衣柜里,”朝弋支使他道,“你不会要一个受了伤的人自己准备这些吧?”
“你运气挺好的,”郁琰挺重地拉开衣柜门,随手拿了套摆在最上层的睡衣,又从下层木柜上取出一条浴巾,“那些板材怎么没砸了你的嘴。”
朝弋在他身后笑起来,他只是笑,眼里笑吟吟的,却偏偏连一点笑声也听不见。
比起那些故意冷待,他宁愿听他这样带着一点怨气的讥讽,这是被他挑起的鲜活,也只有他能看得见。
拿好了睡衣和毛巾,郁琰似乎就打算关上衣柜,朝弋却揣着半只手,冷不丁地在旁边出声:“内裤呢?”
“还是琰哥觉得,我不穿也可以?”
郁琰的手在柜门上顿了顿,然后朝弋看见他目不斜视地弯下身,从抽屉里拈出一条内裤,接着迅速丢放在了那套睡衣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