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驾驶座上的人便打开了车门锁。
直到那两个人暴力地拉开车门,陈颐鸣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大喊:“郁琰?!”
“你也去死吧。”他听见那人在电话那端冷冰冰地说道。
手机在惊慌中被他弄掉在了后座上,其中一个壮汉捂住他的口鼻,另一人则抱紧了他乱踢乱蹬的脚。
陈颐鸣在恐惧中听见了水流声。
郁琰欺骗了他。
*
听见落水声后郁琰便毫不留恋地挂断了这通电话。
窗外黑云遮月,而他独自一人静坐在书房落地窗前的软沙发上,半闭着眼,像是快要睡着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今年年初那一会儿,朝弋常常会在周末的午后,死皮赖脸地挤进他的书房,说要陪他一起看书。
可实际上他根本就坐不住。
朝弋会絮絮叨叨地和他聊起一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奇怪的是,郁琰却并不感觉他烦。
他明明不喜欢听这些琐碎的废话,朝冶从前也不会和他说这些,两人一起待在书房里的时候,就只是静静地坐一下午,各干各的事,以至于有时候他甚至会忘了朝冶的存在。
可朝弋不一样,他总是时时向郁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并不怎么搭理朝弋,但朝弋似乎也并没有因此泄气,大概是怕打扰到他看书,这个人说了一会儿便又不说了,很逞强地逼自己去读书里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
再过上一会儿,他就这么靠在软沙发上睡着了。
发现他那边突然没了动静,郁琰便从书页中抽出目光去看他。
午后的日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纱落在这个人身上,替他的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柔而暖的金光。
睡梦中的朝弋忽然觉得唇角有些发痒,他皱了皱眉,然后把脑袋歪向一边。
过了好半晌朝弋才从那场似真似幻的美梦里醒过神来,他慢吞吞地睁开眼,却发现原本坐在他身侧的郁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这才看见那人正站在书柜前,似乎是在选书的样子。
朝弋心里忽然觉得惬意,春日午后的阳光是温而暖的,半点不灼人,睡眼惺忪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充满着阳光香气的,那种暖和又干燥的厚棉被里。
“琰琰,”他轻声喊他,“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那人侧过身来看他,难得搭话:“……什么梦?”
朝弋笑起来:“美梦。”
第67章
67
面前的女医生翻看着手里的几份报告单,然后见怪不怪地说:“你现在这种情况,基本可以确定为胎停育,而且我们的月份也不小了,那只能是通过药物辅以手术的方式把它处理掉。”
郁琰并没有立即应答。
这个孩子原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只不过一个荒唐的意外,其实很轻易就可以阻止它的降生。
就像是抹除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错误那样。
拿到第一份孕检报告的时候,他就有些想不通。
明明存在于自己身上这套多余的器官就已经让他觉得恶心不已了。从小到大,因为这具不正常的身体,他无端遭受了许多嫌恶或鄙弃的排斥目光,以及那不带任何恶意的悯怜。
无论是恶心还是可怜,都像是一脚踩在他单薄的自尊上,那样无知又高高在上的姿态。
所以他把“回避”当成了对抗这些目光的方式,逃避一切可能的亲密关系,杜绝所有可能发生的伤害。
他显得那么的不在乎“爱”,但同时心里又那么地渴望“爱”。
可偏偏每次打定主意要把它拿掉的时候,郁琰却总能找到一个蹩脚的借口,骗自己再等等。
直到朝弋死在了那场人为的“意外”里。
这个令他身心都感到恶心的孩子,忽然就成了遗腹子,成为了朝弋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可大概是这个脆弱而敏感的小生命完全感知不到他的爱,所以最终并没有选择从他的身体里降生。
郁琰扪心自问,他的确对这个生命没有产生过任何感情,哪怕它也有着自己的一半血缘。
他选择留下这个孩子的初衷是自私的,或许是为了弥补对朝弋的愧疚,又或许是对那个早逝的可怜灵魂的安慰。
但得知它死掉的那一刻,郁琰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孤单和难过。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终于开了口,“……比如像之前那样打针保胎。”
面前的医生遗憾地对他摇了摇头:“如果您对我的诊断结果有什么疑惑的话,可以去问问产科的其他医生,我相信他们的建议都是立即终止妊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