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长脾气了,顶起嘴来一套一套的。
前几日去家塾接他,最后一回了,罗青蓝带着谢礼去拜会老先生。
不知怎么的,就瞧见老先生的名册了。
上头那些学生的名字后头都有朱批,有赏有罚。
罗青蓝看见唐怀芝名字后头的好几回逃课标记,当时便皱了眉头。
再看看唐怀芝名字下面:
庄满,逃课若干,顶撞先生若干,打架若干。
罗青蓝还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晚上回府,免不了要问几句。
罗青蓝觉得自己也没怎么着啊,没打没罚的,就是说了他两句。
可能是表情太吓人了吧。
这小孩儿当时撇撇嘴,之后好几日都不大高兴,见着他也不说话。
“将军,”金礼敲了下屋门,“该用晚膳了。”嬿善亭
罗青蓝刚换了身常服,系好腰带,转身问道:“怀芝呢?”
金礼道:“阿沅叔院儿里呢,午睡后便过去了。”
“知道了,”罗青蓝出了屋,“晚膳一会儿再上。”
阿沅叔的扬风阁有个大院子,他收拾了个园子,自己摸索着种了不少野花。
一年四季,都有开着的花。
他虽然看不见,但喜欢闻那股淡淡的香味儿。
罗青蓝一进去,小狗嗖地便跑过来了,尾巴跟风车似的转着,跳起来抓他的裤腿。
阿沅叔听见动静,笑着道:“青蓝来啦。”
罗青蓝叫了声“阿沅叔”,过去给他扯了扯盖腿的毯子。
刚下了场雨,天儿没那么热了。
阿沅叔午后一直在院子藤椅上坐着,刚才还眯了一觉。
唐怀芝跟没看见他似的,继续盘腿坐在地上。
他身前放着一堆花枝,屁股下面垫了个草垫。
阿沅叔拍拍罗青蓝的手,“快把这烦人精领走,在我这儿嘟囔一下午了,脑仁儿都叫他念疼了。”
唐怀芝不太熟练地缠着手里的花枝,转头不大高兴地道:“谁烦人了?青蓝哥才烦人呢。”
阿沅叔笑笑,“行行行,我们小唐最乖。”
唐怀芝撅着嘴,“本来就是嘛。”
院子里的花开得很盛,香气淡淡的,被风吹着送过来,闻着有点儿神清气爽的意思。
再仔细嗅嗅,还能闻见围墙外头的桂花味儿。
今上喜欢桂花,京城街上种了不少。
每到这时候,属这树最香,简直算是花中流氓。
阿沅叔攥住罗青蓝的手,拇指轻轻刮刮他的手背。
两双手都是又大又热乎,还有好些兵器磨出的茧子。
唐怀芝慢慢长大,罗青蓝其实也在跟着长。
在阿沅叔看来,他比前几年更厚实了,那双肩膀好像能挑更多东西。
阿沅叔又摸摸罗青蓝手心的茧子,轻轻舒了口气,“他又烦你了吧?”
罗青蓝笑了笑,“没,自己生气呢。”
唐怀芝听见这话,眉毛拧得像麻花。
他抓着屁股下面的小垫子,往旁边转了转,留给罗青蓝一个后脑勺。
阿沅叔笑笑,眼珠定定地对着唐怀芝的方向,“这小孩儿很小就没了父亲,娘又一直见不着面,身板还那么弱,吃个东西都比旁人费劲。”
“他又自小养得娇,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想想你跟他那么大的时候,都提着兵器上战场了。”
阿沅叔蒙着白翳的眼睛盯着前方,脸上表情很柔和,像是在怀念当年。
他紧紧攥着罗青蓝的手:“要不是你,可能也没他了,这么些年了,你扑腾着长大,还把这小孩儿给带大了,他离不开你。”
阿沅叔压低了声音,脸上仍旧带着柔和的笑。
他的手很热,上面一条旧疤磨得罗青蓝心里发酸,“这小孩儿烦人着呢,小嘴叭叭的,也不知道咋那么多话,没理都能给说成有理了。”
“还特欠儿,时不时就撩个欠儿,气得人有时候都想打他,他嘿嘿一笑就溜了,跟个小狐狸似的。”
“胆儿还小呢,打雷也怕,有个小虫也怕,成天事儿事儿的,说他一句还哭鼻子,那委屈劲儿跟真的似的。”
罗青蓝笑笑,看了看地上坐着的唐怀芝。
手里一个花环快编好了。
唐怀芝表面上不往这边看,实际耳朵都竖起来了,一个字都没落下。
这会儿听见这个,不愿意了,转过头来看着阿沅叔,“我哪儿哭鼻子了?阿沅叔你咋又向着他了?咱俩不好了吗?”
阿沅叔笑得眼尾都有皱纹了,“哎哟,瞧这小脾气发的,跟你好还不行吗?”
唐怀芝嘟囔着:“你俩背着人说小话,要坏舌头的。”
阿沅叔仰头对着罗青蓝的位置“看”了一眼,“我俩夸你呢。”
罗青蓝勾勾嘴角,“嗯。”
唐怀芝往他那花环上又塞了几朵花:“我都听见了,说我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