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丰看着罗青蓝离开的背影,眼睛盯着晃动的帐帘。
帘子越动越慢,最后稳稳地停下了。
“将军,”见罗青蓝出来,金礼急忙过来询问,“那小王爷不安分?”
罗青蓝摆摆手,“膳食给他免了,定时喂些水,你看着些,别死了。”
金礼惊愕一瞬,应了声是。
“我出去一趟,别跟着。”罗青蓝道。
他心烦意乱地走到驻地旁边的河边,日头正好,水波摇曳闪着光。
青蓝哥,我就是小气,不想你跟旁人关系比我好。
青蓝哥,你亲亲我,再亲亲我。
青蓝哥,我给你做媳妇儿。
青蓝哥,你可真坏…
他揉揉脑袋,突然半跪下去,膝盖磕在河边的石头上。
“怀芝,”他小声自语,“我该怎样才能不辜负你?”
他俩一起长大,唐怀芝八岁前的那段时间,罗青蓝嫌弃他嫌弃得不行,一个小孩儿带着一个小小孩儿,他们是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
后来把唐怀芝接到将军府,是半大少年带着一个小孩儿,最初的那段日子,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唐怀芝相处。
毕竟一个八九岁,狗都嫌的年纪,另一个十几岁,性子硬得像块石头。
他万般呵护,舍不得一点磕碰,精细地把人养大。
后来唐怀芝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孩儿,突然变得不一样的那些触碰,那些模糊的感情,让罗青蓝惶恐不安。
他尽量闪避着,不跟他一同沐浴,也不准他晚上随便进自己房间,有时候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那次野外醉酒,唐怀芝突然亲过来,罗青蓝甚至听见了尽力筑起来的城墙崩塌的声音。
唐将军对他恩同再造,把唐怀芝托付给他,他便是拼了命也要保着、捧着、护着。
便是这么护的么?
他总在晚上突然惊醒,坐在床上问自己。
然后惩罚一般去院子里打一盆井水,把自己弄个透心凉,再拿着唐将军送的那杆枪,独自练到天色发白。
怀芝习惯了依赖自己,所以他懂不懂他自己的感情?
怀芝比我年纪小,以后还遇见更多更好的人,他会不会后悔。
唐将军会不会生气?
大盛会不会有人议论怀芝?
他要顾虑的太多,甚至一步都不敢往前走。
唐怀芝走一步,他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在他身后不远处。
唐怀芝若是想退,他也会义无反顾,若是太打扰,便藏身在暗处。
大将军战场上什么都不怕,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十足的懦弱胆小。
他扔了盔甲,往水里走去。
冰凉的河水漫到膝盖,罗青蓝头脑逐渐清醒,又弯下腰,猛地往脸上撩了几捧水。
“青蓝哥!”
一个雀跃的声音响起,瞬间驱散所有阴霾。
罗青蓝转头,看见唐怀芝跑了过来,穿着一身月白寝衣,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
走到近处,眼仁儿闪着光,直直地盯着自己。
去他的吧!
罗青蓝忍不住勾起嘴角,笑着看他一步步向自己跑过来。
都去他的吧!
罗青蓝便这一条命,一个人,早在小时候便给唐怀芝了。
便让他尽管拿去,随意驱使。
多年前的那个小乞丐,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里的唐怀芝,他刚生下来,还那样小,仿佛一捏便化了。
唐将军去军中了,房里小娃娃在哭闹。
罗青蓝跑进去,抱起来仔细哄着。
唐怀芝是饿了,含住他的指尖儿,用没有牙的嘴巴吮吸,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罗青蓝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圆圆的,黑漆漆的,亮闪闪的。
像一捧凝固的水,让他即使换上了干净衣服,依然觉得自己是脏兮兮的。
罗青蓝耐心地哄着,用勺子给他喂羊奶。
小娃娃很好哄,一口羊奶便不哭了,咬着勺子意犹未尽地吮吸。
罗青蓝把他喂饱,又把手指伸过去,让小娃娃咬着玩。
他捧着唐怀芝糯米团一样的脸,凑到他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道:“以后我保护你。”
以后我保护你。
“青蓝哥!”唐怀芝跑到眼前,还离着好几步,便开始起跳,往他身上蹦。
罗青蓝准确地接住他,抱着转了个圈儿,“你这是跳的还是摔的?”
唐怀芝环着罗青蓝的脖子,“自然是跳的,我哪那么笨,能摔跤啊!”
罗青蓝捧着他的脸蛋儿咬了一口,问道:“不是做功课去了么?”
唐怀芝嘿嘿一笑,“啊,功课多着呢,做不完,歇会儿再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