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蔓的崩溃像海啸般冲击着沈贺白的理智,那一刻,失去亲人的恐怖和对未来的无望胶成一股绳索,死死的缠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不能崩溃。
他连夜上网搜寻了很多专家在线问询,偶然间发现了宁城附属医院的靶向药志愿计划。
那些对于一般人而言严苛的条件,父亲居然意外的都符合。
这无异于是湍急河流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沈贺白平静的跟方蔓商量了这件事。
从确诊到治疗至今,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多,而爸爸去宁城治疗,方蔓不可能两个城市来回奔波,沈贺白必须转学,他们必须举家搬迁至宁城。
方蔓决定带张褥子和简易生活用品,咬咬牙驻扎在病房,这样可以省下一笔租房子的钱,可沈贺白要上学,不能如她一般讲究,无奈之下,她想起了那个幼年时的手帕交,如今嫁入豪门成为富太太的姜琳。
方蔓不是个喜欢求人欠别人人情的存在,然而此时,也不得不拉下脸来。
诚然姜琳的态度极温和,她依旧反复叮嘱沈贺白,要懂得看人眼色,不要给人添麻烦,另外,就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跟妈妈说,不要不当回事,因为妈妈恐怕顾不上你了。
沈贺白明白她的意思。
方蔓也在担心他被基因所诅咒。
可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一切呢?
沈贺白固然沉稳,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些老年人都尚且做不到看穿生死,更不用说他。
他是惶恐的。
他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规律作息,养生,锻炼,竭尽所能的规避一切可能损害身体的因素,他活的像个机器,他的自律是为了让这句身体能尽可能的延长使用期限,最大程度的发挥价值作用,尽早的成为为方蔓分担责任的屏障。
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到了。”司机说:“小伙子?”
沈贺白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到目的地了。
他仓促的付了车费,奔向肿瘤病区。
“沈乘书?这个病人刚刚转去ICU了。”吧台的护士说。
“什么?!ICU!”沈贺白冲口而出。
“对,你是他什么人?”护士问。
“我是他儿子,那是我爸爸!”沈贺白急声道。
“那你快去ICU病区瞧瞧吧,他刚刚血压和血色素就一直在往下掉......”护士的面色趋于凝重,也没有多言,只是给他指了个路。
沈贺白面色微变,掉头就跑。
他走后,护士站的两个护士探出头来,各自叹了口气。
“这就是16床的儿子吗?长得真帅啊。”
“听说成绩还特别好,16床的太太每次提到他都滔滔不绝的。”
“本来还以为是吹牛呢,没想到是真的,唉,怪可惜的,爸爸得了这种病。”
“听说是家族遗传呢,爷爷也是这个病走的,也不晓得他以后会怎么样。”
沈贺白一路奔到ICU。
重症监护病房禁止探视,门禁闪烁着红色的光,沈贺白在门口找到了失魂落魄的方蔓。
“妈。”他哑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安静空旷的等待区里回荡开来,让方蔓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么久没见,沈贺白这才发现,妈妈瘦了很多,皮肤也不复从前的光泽,眼下都是黑眼圈和细纹,像一束枯萎了的花。
他上前去,母子二人抱在了一起。
“他们说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方蔓泣不成声,“之前没有先例所以只能对症处理,走一步看一步......”
沈贺白抱着他,许久低低的“嗯”了一声,拍了拍方蔓的背。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会没事的”这种话太过虚伪,他说不出口。
他曾经也这么听爸爸说“爷爷会没事的”,没过多久,爷爷就走了。
现实就是残酷的。
“妈,你还有我。”他默了许久,干涩道。
“我想知道你爸爸他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该问谁去!”方蔓泪如雨下,浑身颤抖,“他要是一进去不出来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妈!”沈贺白的瞳孔骤缩。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这么久以来他的隐忍,他的自律艰苦根本都是无用的!是错误的!他合该用这些时间来陪伴他短寿的父亲!而不是去计划一些虚无缥缈的毫无意义的未来!!
他错过了,大错特错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苍白如纸,极度的恐惧涌上来,冰封了他的血管,令血液停止流动。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
“沈贺白!”
第32章
这一声清朗,脆生,让沈贺白无端的响起那天周羡青在淡马艺术中心随性而吹起的一段笛曲,以所向披靡的力量撕开所有阴霾,照亮他的一片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