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明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近乎完美的面容有如天使的哀悯,深邃的眼瞳可以包容下世间最不堪的事实。
越是罪恶的深处,越有孤独的灵魂,它们渴望被倾听,被理解。
它们所做的一切,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力,贪摄富可敌国的金钱,都是通往存在的证明。
从你的敌人,一个真正的警探眼中,获得全然的存在感,大抵是一个罪犯所能获得的最接近神迹的体验。
没有人能逃过这样的注视。
棠姐望着唐泽明,她不记得曾有任何男人给过她安全感,从她出生时无法选择的父亲到她最后选择的保护者厉哥,至于她的孩子们,她是他们的保护者。
但在这个简陋的飘着些许垃圾异味的空间里,一个陌生的,受伤的,被绑缚的,本该对她充满敌意的男人,竟让她感到了某种实质的安全感。
她看着他,如果下一秒屋顶坍塌,棠姐毫不怀疑,眼前的男人会用瘦削的身躯护住自己。
无数次帮助自己走到了今天的直觉告诉她,他将她送上审判台的决心和愿意保护她的决心一样坚定。
她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但事实如此。
棠姐已彻底放松下来,她笃定地知道唐泽明会回答她所有的问题,今晚她会知道关于两个孩子的一切。
她开始询问当时的情形,“竟成是怎么死的?”
唐泽明将当晚的情况详述了一遍。
棠姐很快明白了过来,结合警方的调查,林晓云的事,显然是老三派人杀了老二顶罪。
“你看这世界在我这儿就是这么残酷。”她边说嘴角边扯出个极难看的笑。
“天成和竟成从小就不对付。天成是厉哥的孩子。
“在他之前,我还有过一个女孩,可惜没生下来就死了,也许这是件好事,她比我幸运得多。”
“至于老大,厉哥很喜欢柯成,十几岁混出道就给了他些手下试试身手,柯成靠着自己十来年就做得比厉哥还大,天成是跟在老大屁股后面长大的,他再傲气聪明,还是被管得服服贴贴。”
棠姐又陷入了回忆和感念。
片刻后,她抽离出来,继续道:“和我说说老大,我有时会怀疑他是否在佛堂里找到了他说的宁静,也很难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真的是自己动手的?”
棠姐没能说出自焚来,那是她的孩子。
唐泽明点点头,“我想他寻到了他要的解脱。因为觉空最后对我说的是‘因果圆满。贫僧可以去了。’”
等唐泽明将柯成的事也说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棠姐缓缓站起身来,“谢谢,我为之前的冲动道歉。”她看向墙上的挂钟,“再过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任开,希望他和你一样识时务,别让我失望。”
唐泽明目送棠姐离开。
人一走,他连人带椅尽量不发声地挪向另侧墙角,到了位置尝试了下角度,往后斜放下椅背,好让双手能够到贴脚线上的白色方盒。
唐泽明左右手灵活使劲,将电话接线盒拆了出来,他摸到线,将其中两根扯出,互相连接造成短路。
他又将盒子将将塞回。
才挪回椅子,两个男清洁工走了进来,抬眼就见唐泽明正伸头喝水,弄翻了水瓶,惹得他们哈哈大笑,视线被成功转移。
时间紧迫,两人给唐泽明重新套上头套,直接将人架出了房间。
几人身后,办公室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准点。
任开这头东西装备一应在手,人也已经捆牢到手,安岚做好了所有技术准备,临时三人组候齐在电话旁。
铃声响起。
棠姐确认任开已经得手后,给出了指示。
“东江,有座还未通车的北溪路桥,十五分钟后,人质在桥上交换。”
通话时间只够安岚追踪到电话来自Z市的西南片区,不够定位的。
任开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不会对他们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三人匆匆出发。
任开带着霍天成直接将BJ40开上桥面。
安岚则和贺浩同车,停去了不起眼的地方,他们一个躲在车里做技术支持,一个偷偷溜出去,找合适的制高点埋伏。
当两边人质交换时,处在明处的双方都会看紧自己人的安全。
需要防的是对方在暗中布置枪手,一旦人质对走交换后,各自来到自己人身边时,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这时双方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开枪了。
贺浩要先找出对方埋伏的枪手,盯紧他,万一对方真地开枪,他得先一步动手。
悄悄爬上斜瓦顶的贺浩,很快找到了对方枪手的落脚点,周边视野良好的制高点就那么几个,为了提高命中率,对方果然选择了最近,视野最佳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