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也只有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像。一旦抬头,那双潋滟的眼睛里就跟带着无数把小钩子,非得把男人的心勾出来才罢休。
言柏想起关于盛雪那些入幕之宾的传闻,脸色难看起来,「嘭」一声带上了门。
“他又干什么。”盛雪被吓一跳:“我没调戏他。”
雉匀道:“大概是因为你前科累累吧。”
盛雪说:“你现在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雉匀点点头,很听话:“那我先走了,鹤衣君好梦。”
不知道是不是雉匀的这句祝福起了反作用,盛雪没做好梦,反而噩梦连连。
他梦见了从召月峰搬去香水海的那一天,万口传诵他大义凛然,以身镇魔,几乎将他抬升到了与神明同等的高度。
此等荣耀,换做旁人不知道该有多欣喜,但是那天,盛雪一个笑容都没有。
他还穿着为师尊守孝穿的丧服,丹宸殿外上千弟子列阵为他送行,他将掌门印信交在师兄手里,走出丹宸殿的时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盛雪没撑伞也没开结界,就在冰冷的雨水中一步步走完殿外的长阶,上飞舟的时候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丹宸殿,还有师兄,师姐,师弟。
他们什么都没说,盛雪却觉得已经有千万指责诘问压在了肩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到底在最后,也没人跟幼年时候一样,过来跟他说一声「珍重」。
盛雪不喜欢香水海。
香水海无边无际,没有人烟,万年如一日的冷清。最可悲的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离开召月峰,这场棋局他就已然输了泰半。
“……”盛雪呼吸急促,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虞烬靠在床边,皱眉看着他:“怎么了?”
盛雪按着额头,看着床顶,长舒口气。
他许久没有体验过一睁眼就能看见有人守在床边了。
“没事。”盛雪按了按眉心,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世间过去两百年,但是对盛雪来说,这两百年是不存在的,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两百年前。
大约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极致的繁华过后必定是墙垣倾颓,土崩瓦解。
左右已经睡不着,盛雪披衣起身,见窗外月华清冷,星辉交映,干脆揣了把瓜子领着徒弟出门逛园子。
奚家的守卫森严,即便是夜里也有轮值的巡逻队,不过躲开这些人对盛雪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从凉亭的果盘里顺了一个橘子,边走边吃,剥开了递给虞烬:“吃橘子吗?”
虞烬摇头,盛雪就塞了一瓣进自己嘴里,他只是单纯吃饱了撑的睡不着出来逛逛,却不想撞见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事。
连廊下,穿着华衣的女子靠在男人怀里,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气氛暧昧。
盛雪和虞烬不尴不尬的站在一棵茂盛的花树后面——奚家家主卧病在床,眼前梁丘词抱着的男人,必然不可能是奚城了。
第一次见梁丘词的时候,小丫头片子才五六岁,五官模样和现在有些区别,盛雪能认出她,是因为她眉心的胎记。
这块胎记生的正好,一点嫣红点在眉间,让整张脸都灵动起来。
廊檐下,梁丘词垂着眉眼,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已经没办法了……如果不让正清门的人来,我根本就解决不了……阿未对不起,我应该跟你商量的……”
梁丘词生了一张十足惹人怜爱的脸,不明艳不冷清,眉眼是恰到好处的柔和娇媚,眼里含着泪水的样子,怕是圣人见了也要动心,何谈奚未。
他叹口气,道:“我又不是怪你,是我的错,若是我在阙阳,你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梁丘词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阿未……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自由?我真的不想……不想再……”
奚未蹙眉:“大哥一直不愿意交出家主印,若我名不正言不顺的上位,怕是要遭受诸多非议,小词,再等等,那一天不会太久的。”
“我相信你。”梁丘词露出一个笑,更是娇柔动人,“我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奚未在她眉心吻了一下,道:“我与你这么多年的情意,自然不会负你。”
他说完看了眼天色,道:“我家那位再见不着我怕是要闹,我先走了。”
梁丘词依依不舍的拉着他衣角:“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有机会就会来的。”奚未道:“化蝶蛊的事你别操心,我会处理。”
“嗯……”梁丘词轻声说:“你走吧。”
奚未快步走远,梁丘词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却寸寸冰冷。直到看不见奚未,她才垂眸认真的整理刚刚弄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