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可以继任掌门的唯盛雪一人,他不得不留下,在继任大典前一夜,他在盛枯荷的灵堂里坐了许久,忽然有人在他背后开口:“师兄,你都要做掌门了,为什么不高兴呢?”
盛雪回头,看见笑意盈盈的风定烟。
这孩子生的肖似母亲,本是清秀乖巧的一张脸,此时笑起来却显得十足恶劣。
盛雪冷着脸说:“跪下。”
风定烟也不问为什么,顺从的跪下。
盛雪召出窥春,剑尖直指风定烟咽喉:“你杀了师尊。”
风定烟一脸纯然无辜:“师兄在说什么?胜寒听不懂。”
“……”盛雪猛地揪住他衣领,将他的头摁在了供桌之上:“风定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风定烟也懒得装了,他被压在供桌上,香灰扑了满地,却笑的浑身都在抖动:
“师兄,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啊……若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怎么会乖乖站在原地,让我杀他?”
他看着盛雪,笑的恶意至极:“我跟他说我和那个女人以前过的有多苦,我说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猪狗不如的日子,我说要是他晚几天来鸨母就要给我挂牌接客,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你猜怎么着?”
风定烟翻过身,欣赏似的看着盛雪的表情:“他说会补偿我,尽一切所能补偿我——好啊,我说,我要当正清门的掌门,这时候他又不肯了,说我不合适——你说说看,他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盛雪气的手都在发抖,一巴掌甩在了风定烟脸上,风定烟却丝毫不在意。
反而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溢出的鲜血,兴奋的继续说:“他不肯把掌门之位给我,我当然得要点别的东西了……所以我说,不如,把你的命给我吧?
我和我母亲过的那么不好,都是拜你所赐,不如把你的命给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缠着师兄了。”
“他竟然信了!”风定烟猖狂的大笑起来:“他竟然信了!你说他蠢不蠢?!”
“我捅了他五十六刀他都没死,我是不是很厉害?”
盛雪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他没有收力,风定烟被这巴掌抽的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就跟野狗似的蜷缩在一起,喃喃的说:“师兄总是为些不相干的人打我……”
盛雪压着自己的怒火:“为什么?风定烟,为什么要这么做?!”
风定烟发出一阵怪笑:“为什么?”
他躺在地上,目光纯澈的看着盛雪:“师兄,不是你说的吗?”
“你对我的好,都是因为盛枯荷,盛枯荷死了,你若是再对我好,自然就只能是因为喜欢我啦。”
“……”盛雪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大约十来年前,他和老头儿在松树下面喝酒,老头儿随手起卦,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盛雪问了,他才说:“我算出我往后有一劫,大凶,若是跨不过去,必死无疑。”
这些年里老头儿一直在等自己这一劫,却不料这死劫,应在了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灵堂里全是香蜡纸钱的味道,盛雪看着风定烟良久,而后垂下眸,跪在了蒲团上。
风定烟却有些慌了,盛雪打他也好骂他也好,就是不能这样不理他。
“师兄。”风定烟连滚带爬的拉住盛雪衣袖:“师兄,你怎么不继续骂我了?”
“……”好一会儿,盛雪才睁开眼睛,转眸看着风定烟:“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安分些?”
之前风定烟还想要拉着盛雪一起死。
但自从弑父之后他又觉得死了好没意思,还是活生生的师兄最好。
“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去死?”盛雪冷淡道:“你还不配。”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老头儿魂魄已经散了大半,只来得及给盛雪留下一句话,他说:
“这条命,是我心甘情愿给他的。但他若不肯教化,朵朵,不必为我手软。”
为此,他可以留风定烟一命。
“风定烟。”盛雪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语气平淡无波:“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师兄。”
……
细雨如丝,打湿了盛雪流水般的长发。
梁丘词看着他慈悲的眉眼,笑了笑:“盛积素,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变得是我们。”
“我没有恨过你。”梁丘词咳嗽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沾湿了盛雪雪白的前襟,“我从没有恨过你。我只是羡慕崔萤,羡慕她可以在你身边长大。如果我也能拜入你门下,或许也能做一个良善之人。”
她怆然的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其中的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她亲族的,早就已经分不开了:“曾经……”
“我也是一个良善之人。”她低喃说:“你说,我这样的人,死了下幽冥司还能不能进轮回台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