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为关押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所建,本来比一般天牢要宽敞,但是一下子加了三张椅子让这宽阔的空间瞬间显得狭隘起来。
巧手张依旧坐在地上的蒲团之上,苏玉徽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左一右坐着身份不凡的赵煜和周蘅芜二人,瞬间有一种在公堂上三堂会审的气势。
在巧手张还没开口之前,便就已经隐隐落了下风。
这样的局面早就已经偏离了他的预想——论理说他掌握了那么多机密,在这一场谈判之中应该占有先机,可以以此来做为让他们保全性命的交换条件,甚至是说可以用来要挟他们。
而之所以他一定要指名道姓的见苏玉徽,是因为在灯铺短暂的交锋中他知道所有人中身份最为高贵的虽是靖王赵煜,关押他的人官阶最高的是大理寺少卿周蘅芜,但是真正最难缠的是那个揭露他秘密的苏家二小姐!而那些机密的价值,也唯独她才知道。
可是没想到还未正式开始交锋,他便已经被她看出了一些秘密隐隐落了下风。
而在他思索着如何扳回局面的时候,便听苏玉徽用着那悠悠清脆的声音道:“对了,方才我去看过你那两个弟子了,在天牢中他们过的甚好你不必挂心。”
他神情平静没说什么,只是眉心微微舒展,虽然动作十分细微,但依旧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嘴角的笑意更浓道:“看来你还是挺关心你那两个弟子的,也难怪了……”
她压低了声音,原本清脆的声线此时听起来竟有几分诡谲之意,道:“当年死在赵砾手中的那两个孩子,是一对双生子吧,若他们还活着,也应该和你那两个弟子这般大年纪了……”
第765章 公道
此时的大理寺天牢内,灯影憧憧,原本最为喧闹的牢房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静到仿佛能够听见巧手张粗重的呼吸声。
那两个孩子,是他这一生的痛……
他和妻子成亲多年,老来得子疼惜的像眼珠子一样。那两个孩子,皮肤白白的像个雪团一样,提着花灯跟在他身后软乎乎的叫他:“爹爹,爹爹。”叫的人心都化了。
他知道像他这样刀尖上舔血的人本应该不适合娶妻生子,可是偏偏无意间救了的一个孤女为了报恩成为了他的妻子,甘愿跟着他颠沛流离亡命天涯,在他身边吃尽了苦头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可是偏偏就算是这样她也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当那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再次萌生了退隐之意。如同他这样见不得光身份的人一旦退隐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在尝到了寻常人家的那种脉脉温情的滋味之后,他忽然厌倦了这些年漂泊的生活。
只不过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传言,值得如此穷极一生去探寻那个终极的秘密吗?
但是没想到的是,前些年他所投奔的宁王竟早他一步控制住了他的妻儿,帮他去办最后一件事——潜伏在汴梁,与其他的术士一起利用巫蛊之术暗杀一些阻碍他们的朝中官员。
他本以为这是一次简单的任务,可是没想到赵砾竟然那样丧心病狂需要孩子的血来试药,他虽是冷硬心肠的亡命之徒,可却也是做了父亲的人……
看着巧手张那双浑浊阴沉的眼中浮现出脆弱痛苦的颜色,苏玉徽放在衣袖中的小指微微勾了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看来你很在乎你的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被你拐走用来炼药的数百个孩子是何等的无辜。时隔多年你想到那些无辜的孩子、痛失爱子的无辜父母,难道就不觉得内疚吗?”
“内疚,我当然内疚了。”他内心的防线已然被苏玉徽重新提及的当年之事给击溃,神情痛楚道:“十一年过去了,想到那些孩子的哭声,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我。我还活着,这就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惩罚!”
那样一种几乎嘶鸣的声音,让苏玉徽不禁微微有几分动容,而后问道:“那你后悔过吗?”
他身子一震,忽而抬头看向苏玉徽,呆滞的目光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癫狂之意,道:“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的孩子!可是没想到赵砾最终竟然还是言而无信,杀了他们!”
看着他几近疯狂的神情,就连苏玉徽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对他厌恶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
“当年是赵砾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对他恨之入骨,为何还帮他隐瞒当年的秘密?”苏玉徽忽而弯腰,清湛如水的目光与他对视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们合作,将那赵砾的余党一网打尽,以泄你心头之恨吗?”
那双清湛的目光,在那明灭的灯火之下变得深邃,他在那瞳孔中能清晰的看见自己扭曲的神情,以及……那藏在瞳孔深处那一抹幽深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