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把手撤开,露出挡住的地方。
是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洞,里面的棉花都漏出来了,洞的边缘依稀还能看到火燎的痕迹。
那一瞬间,季兰君只觉得心头一梗,连呼吸都开始不畅了。
她忍着气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喜悦的眼珠不安分地转动着,瞥了一眼旁边的喜乐,说:“我放了个屁,裤子就成这样了。”
季兰君:“……”
“噗……”杨宝珍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你这屁怎么还跟炮仗似的,能把裤子燎成这样。小喜悦,以后要过年你就给你娘说,拿个瓶子把你的屁接住,就能当成炮仗卖了。”
和杨宝珍认识这么久,季兰君第一次知道她这么有幽默细胞。
忍着没有笑出来,她看着女儿一脸懵懂地摸了摸头发,天真地说:“可是我的屁太有威力,也没有办法呀。”
杨宝珍实在是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季兰君一把掐上喜悦的脸,深吸一口气:“娘什么时候教你撒谎了?我说过你犯错了不揍你,但是没有说过撒谎不揍。”
“唔唔……”喜悦说,“是、是是……是大龙,他放炮仗,烧到我的屁股了。”
“什么炮仗烧这么一个大洞?”
喜悦又说:“就是那种特别响的炮仗。”
季兰君看她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收回了手,“你们出去玩的时候娘是不是给你们说过不准把衣服弄脏,你倒好,直接把裤子燎个大洞回来。等到明天我们去李爷爷家,喜乐穿着新衣服,你穿着旧衣服去吗?”
小孩子可能有时候无法明事理,但有些场景她知道是什么情况。
想到喜乐可以穿着新衣服,而她只能拿着以前的旧衣服穿,便开始难过了起来,眼睛里马上涌起了泪珠,可怜巴巴地道:“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还是把衣服弄坏了对不对?”
“可是我明天去李爷爷家,想穿新衣服。”
“那你的裤子都烙了洞,家里也没有其他新衣服了,除非你把裤子缝起来。”
“那我就缝起来。”小丫头一脸倔强地说。
“好,除了缝起来,一会儿喜乐去玩,你要和我做家务。”
为了能有新衣服穿,喜悦当然是点头应了。
擦掉眼泪,喜悦乖乖地跟在妈妈屁股后面,把饭菜全部端到姥姥姥爷的遗像前,供完饭后,几人才开始吃今晚的年夜饭。
有了美食,小丫头们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毕竟能吃菜吃肉喝汤的日子一年可能就这么一回呢。
饭后,季兰君给喜悦喜乐一人发了五分钱的压岁钱,杨宝珍缝了三个荷包,大的绣有兰草的荷包是给季兰君的,小的有花的是给双胞胎的。
以前喜悦和喜乐哪里能有这样好的东西,她们记不得了曾经过年时的模样,但是知道家里有客人来的时候,她们不能上桌吃饭,客人只会给堂哥礼物,她们是丫头,得不到礼物的。
但是娘和杨姥姥就对她们不一样,不管是红包还是荷包,两人都有份。
喜悦和喜乐高兴地把五分钱的压岁钱放进了荷包里,两姐妹凑到一边去讨论这个钱该怎么用了。
季兰君这边拿到杨宝珍的荷包,放在手里端详的一番,“给两个孩子准备就算了,给我绣得还这么精致,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你不也是孩子,给你准备和给他们准备是一样的。我不会绣其他花样,正好你名字有个兰字,我就偷懒绣了个兰草。”
“杨婶你这样一说,倒让我这个什么都没准备的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呢!你准备了我都不收,”杨宝珍先是笑了笑,随即长长叹了口气,“搁在前些年,我也想不到,这辈子还会有人和我一起过年呢。”
看见她脸上有些怅然的表情,季兰君也有些感慨。
的确,在上辈子,杨宝珍不但没能寻找回儿子,直到她死都是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
如果她从出生就孑然一身那还好,但有过温暖的家庭,再看着大家离开,自己变成被世界抛弃的那个人,这种孤单难以言说,她也没有人可以言说。
季兰君握着杨宝珍的手,说:“没事呢,今年您和我一起过年,咱们明年还一起。等到以后咱们离开五里屯,我再帮你打听打听你儿子的下落,有了期待,这日子才好过下去。”
杨宝珍摇了摇头,“如果你是早十年给我说这些话,那我肯定还是抱着希望,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这样的日子我就满足了,他已经没消息这么多年,可能是真的回不来了。你别担心,我早就不会难过啦,他就算真离开,也是为了解放离开的,我骄傲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