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变得柔和,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恩佐斯,“你知道的,我们需要知道真相,而你会将你所见所感的一切告诉我,对吗?”
恩佐斯木愣愣地望着冯的眼睛,发亮的黑眼珠仿佛镜面般倒映出了自己的脸庞,倒影开始旋转,他有些恍惚,“对,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恩佐斯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一切,半身赤.裸的少年、倒在坟头的女性尸体,空了的墨水瓶、变成碎片的卷轴,一整夜的噩梦、以及对少年的同情心。
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石屋围栏院子里,而冯正从木围栏上取下自己的披风。
恩佐斯像迷糊中被人甩了一巴掌,骤然跳起来,暴怒大喊:“冯,你竟然对我使用魔法!你竟然催眠我!”
冯回头说:“得了吧恩佐斯,你想想,你都隐瞒了什么?”
恩佐斯顿时心虚,刚想说自己是真的没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但冯下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别说你没察觉到,别说你觉得那些事都不重要,你可是见过邪恶仪式的,能不知道不对劲?”
恩佐斯嘟囔着反驳了两句,“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我一时没意识到也——”
冯嘲笑了一声:“你知道我的感知能力有多强,你在我面前撒谎,心理素质还不够好啊,得更理直气壮才行。”
恩佐斯顿时没话了。
冯拿着自己的黑披风,走到他跟前,拍拍对方厚实的肩膀,“别在意,我也不想催眠你,我知道,因为你也曾经是邪恶仪式的受害者,难免对这种可能是祭品的小孩产生同情,我保证,如果他没有受到邪物的感染,我一定不会伤害他。”
恩佐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向教堂反应,现在就去抓那孩子?”
冯朝地面的灰白裹尸偏了下头,“他养母还在这呢,等他来。他不是跟你说,今天来收敛尸体吗?”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快两点了,等到两点半要是他没来,我就该去警察厅问问爱德温家的地址了。”
恩佐斯哑然无语。
“别丧着脸,我也是为了贝尔市的安全。”冯笑说,“来,还有半小时,让我们喝两杯热麦酒,啊,贝尔市可真冷。”
·
“贝尔市的冬天总是这么冷。”车夫哑着嗓子说。
吹了一路的寒风,终于到了公墓,他将马车稳稳停在守墓人石屋的院子外。
谢灵从车上跳下来,揉了揉微红的鼻头,附和道:“是啊,真冷,辛苦你了。”
两人合力将棺材抬起,绕到围栏开口处。
之前是棺材店的人把棺材抬上马车,此刻谢灵一上手抬,忍不住说:“真轻,这棺材真是去年的原木?”
车夫不说话。
“我怎么感觉这么轻呢?该不会是烂木头随便拼接的吧?要真是烂木头做的,9金可以算是欺诈了,我得向贝尔市商会反映反映。”
“肯定,肯定不是烂木头。”车夫小声反驳,“是真材实料的上好柳木,我们老板可是最看重信誉的。”
车夫这话说完,眼见到地方了,把棺材一放转身就走。
谢灵在他背后喊了句,“那就好,等会我削下两块看看。”
我的天!
车夫生平第一次听说有人买棺材还要削开验货的,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他连忙驾着马车回去,想着得快点跟老板报告,以免对方真的拿着木块去商会举报。
谢灵的声音冯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他朝恩佐斯点点头,轻轻放下酒杯,“人来了。”
恩佐斯皱着眉头走出石屋,见谢灵正将裹尸布掀开,把尤拉的尸体放进棺材。
这少年看着瘦弱,但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冻僵的尸体又硬又沉,可他却抓着尸体的衣服,似乎十分轻松地就能将尸体扔进棺材里。
“恩佐斯大叔!”看到恩佐斯出来,谢灵喊了声,指着墙边放着的斧头,“斧头借我用一下,我锯块木头。”
“好……”
恩佐斯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对方说,他有种心虚和愧疚感。
圣主啊,这可怜的孩子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以前是个傻子,年幼时就流浪街头,好不容易被人收养恢复神智了,养母又突然去世,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又要被惩戒者审问。
万一真感染了邪物气息,那可就不是审问这么温和了,一旦被拉到教会处置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你拿斧头做什么?”恩佐斯温和说,“我来帮你。”
谢灵摇了摇头。
然后恩佐斯就看见他心中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单手握着大铁斧头,从棺材贴地的一角削下一小块木头,那动作轻盈得仿佛是在拿着轻飘飘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