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酣战之时,李春游忽地扯动了马缰调离方向,朝着另一侧奔腾而去。
“春游,这里走作甚!”
桃襄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支离弦之箭飞射出去,他怕李春游太过激动而做出错误判断。
“咳……”
他没听见李春游的回答,不禁转头望去,见李春游口鼻出竟然溢出了大片的鲜血,还强撑着,逼得自己目眦欲裂,但显然已经是强弓末弩。
桃襄脑子中的弦突然断了,方才厮杀得太过忘我,竟然没注意到李春游左肩处有个涓涓流血的伤口。
“咳咳…”他咳出一口血,紧缩眉心道:“方才、方才那百人,可以撑得住一盏茶时间……一会若安知不出兵,你就骑马往东边跑。”
“你别说话了!”桃襄自责得眼眶通红,自己并未穿铠却毫发无损,明显是李春游一路上帮自己挡去刀剑。
马蹄奔出残影,就凭着一把已经卷刃的长剑和戟,他们竟然真的冲出了突围,所经之处便是残肢断臂。
就在远离敌军之时,燃着烈火的箭矢不偏不倚,他们身下的马儿惨叫一声,身躯一侧,带着二人跌向断崖。
第43章
“嘚——驾!”
马匹身躯侧翻,小腿上被铁头直直剜下一片肉下来。
离他们几十米处就是万丈悬崖,坡面倾泻,马匹发出凄厉的嘶鸣将二人甩出去。
“春游抓紧我!”
桃襄大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着他后颈的衣服,拼了命地蹬着脚下的地面防止继续下陷。
李春游失血过多,本就昏沉的头脑已经到了极限,上齿咬破下嘴唇。
若自己就这样丧命悬崖也罢,但是他连累的就是桃襄!
一有这样的想法,李春游都快合上的眼皮倏然睁开,脚下已经没了实感——自己半条小腿已经凌空,若不是桃襄拼死命地拉着他,自己估计早就粉身碎骨。
“别睡!”
桃襄见人意识清明许多,低声吼了一声,额头脖颈上青筋霎现,硬生生将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从死亡的边缘处拉了回来,远离崖边。
“快…你走!”李春游眉心拧着,半个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能靠桃襄的搀扶勉强站立。
“你别说话了!”桃襄心疼道,他们已经没有了骑乘的马匹,外圈敌军围困。别说两个人逃走,一个人走都是异想天开。
李春游神情焦急,似还想说些什么,但倒灌进喉咙的鲜血堵住了嗓子。
桃襄定了定神,半蹲着背起了李春游,用衣带将二人的腰紧紧捆在一起,随后又从地上拾起那柄破损卷边的长剑,一步一个脚印,踉跄着往深林中走去。
偌大的林中,疾风乱窜,四面仿佛都传来刀剑铿锵与吼叫声。
桃襄所经之处,血点在土地上绽开一点点红花。
他的衣袍被染成了深红色,身后穿着黑铠的少年似发出了低低的呢喃:“放下我……”
桃襄怒从中来:“你少说两句废话保存体力!”
“桃襄…”
血腥气喷洒在桃襄的侧脸,他能感受到李春游似乎是笑了两声,即使身负重伤嘴也不停歇:“知道吗?上次是我这样带着你走的…当时、当时你也说了我同样的话,说让我走别管你。”
桃襄发丝被汗水打湿,李春游絮絮叨叨,说得全是莫名其妙的话。他害怕李春游已经出现了幻觉。
“你像嫁衣这么红的衣服……不过、不过红色是因为全都是血。”少年低笑两声,声音似铁锈摩擦般沙哑:“然后你说你要死了…我看了看,你说得是真话,然后我也不想活了……”
“李春游!”
“我、我就扔下了武器,把你抱在怀里……看着你慢慢闭上眼睛。”李春游的声音渐小,如梦呓般,却字字如同画面般:“我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被箭矢射成了刺猬,但也感受不到疼了。”
桃襄脖颈处忽地被李春游抱紧,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布条断开,背着李春游栽到了路旁,急促地喘着粗气。
桃襄似乎都能想象出那副场景。
浓烟滚滚的战场上,少年抱着一袭血衣的他,平静地望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
“你别说这些了,”桃襄脸上出现痛色,揪着自己左胸口的衣服:“听你说这些,我好难受。”
这时李春游不知道从哪里恢复的力气,胳膊一揽,将人恨不得揉进怀中。原本白如纸张的脸被鲜血点染,半张脸都是血污,看着桃襄的眼眸溢出了病态的笑意:“我方才想通了,其实咱们一起死,也不错。”
桃襄瞳孔骤缩,却不是因为李春游发疯似的话,而是大地震动,很显然有人骑马正朝他们奔来。
那人的身影清晰起来,身着的是白桦国的银白铠甲,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中高举着闪着寒光的长戟,正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