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木丰蓦然睁开眼,瞳孔缩小。
*
木丰问:“你是谁?”
那人回答道:“我是桃襄啊。”
木丰又问:“桃襄是谁?”
那人美目流转,眉开眼笑地环上木丰脖颈:“是你的‘娘子’啊。”
木丰好像一个从极寒地带跑到火焰山上的人,盯着桃襄那张如玉温润的脸庞,喉结一动,喃喃道:“是假的,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木丰便知道是假的。
柔软的皮肤下,不是骨头,而是木头。
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音色,唯独那人好像个单纯无邪的孩子,对木丰唯命是从。
木丰颤声道:“亲亲我……”
傀儡听话地亲了上去。
傀儡当然没有温度,有的只是舌头冰凉的触感,像是蛇一样。
但是木丰不在乎。
他抱着傀儡,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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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如果真正的桃襄看见了,一定会冷言讽道:“你哭什么,死在你手下的亡魂都还来不及哭!”
是啊,他哭什么呢?
哭还在少年的年纪,便经历了非人的苦痛;
哭他的世界是假的,唯一真的也留不住;
哭他分明死死攥住了爱人的手,然而得到的,只是爱人那一次次无奈又怜惜的微笑:“对不起……”;
哭他世界观宛如被打碎的镜子般崩塌,哭他无人疼无人爱,哭他咎由自取。
哭他,又找回了“桃襄”。
*
木丰发现这个傀儡是真的很乖。
乖到令人发指。
不哭不闹,在他面前杀了村中所有人,傀儡只会挂着甜甜的微笑靠在自己肩膀上:“累不累啊?”
木丰反而自己战栗。
傀儡没有人的七情六欲,即使在他面前做更多残忍的事来刺激他,傀儡只会笑。
木丰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犯贱。
既希望桃襄跟傀儡一样听话,又希望傀儡有桃襄的情感。
再然后,他发现个神奇的事情。
白桦这片土地,都是假的。
白桦就像是由仪的镜子一样,由仪曾经死过什么人,白桦这边就会出现谁的傀儡。
而木丰也恍然大悟。
自己之所以也出现在白桦这片土地上,不也是因为自己死过好多次吗?
但他不一样,他有身为“李春游”的七情六欲,便足矣控制这群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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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丰又换了种新思路。
他决定把傀儡变成真的桃襄。
而方法也很简单,便是杀了真人,再从他体内刨出情.欲。
其实第一次将刀尖对准桃襄时,木丰的手还在抖。
“别怕,”他听见自己像是种蛊般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我给你喝安.眠药,绝不让你感到一点疼……”
桃襄也用锋寒的剑刃对准了他,奈何在箭雨之下,谁人都逃不过。
木丰勉强苟延残喘,捡回一条命。
他这辈子,绝对最讨厌血了。
他又不由得觉得很讽刺。
是不是如果不是自己,桃襄这世也不会死?
*
“我怎么发现你最近不开心?”木丰问身着青衣的傀儡道。
傀儡勉强笑了笑,说:“我想你多陪陪我。”
木丰一样看穿他心思,笑道:“你是希望我多陪你,还是实则希望我不要再去杀他了?”
青衣傀儡垂下了眼睫。
木丰擦干净剑锋,再次离开。
能听青衣傀儡说这些话,木丰其实很高兴。
说明他有趋近人的情感,一直以来努力并未白费。
现在,只剩下了“恶欲”。
他的桃襄就要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
“李春游,小心!”
战火纷飞,木丰头皮发麻。
他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正当他以为是桃襄喊自己时,身侧竟然有一少年策马奔腾,英姿飒爽地同他擦肩。
果然是他。
木丰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的时间本就错乱不堪,他知道这个少年是他分化出来,在此时空中的分/身,也就是切片其一。
但让木丰没想到的是,这个时空的切片竟然能活这么久?
其他时空的切片,要不跟他一样在最开始就扭曲成了折磨爱人的怪物,要不没有勇气一次次轮回,沉淀成白骨。
而方才从他眼前掠过的切片——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眸澄澈宛如秋水,坚毅地攥着一杆银枪,红缨飘摇。
与桃襄并肩作战。
木丰不可思议。
他们竟然并肩作战!
这个李春游竟然没有囚/禁他,没有杀他没有对他起虐欲。
而是利用了痛苦的回忆,去躲过了致命的箭雨。
然后在夕阳下,二人互相搀扶,消失在了木丰的视野中。
那天,木丰愣在原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