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羿哪里肯再喝杯中的温水,可此时根本没有力气抵抗,硬是被人抬起脖颈,强行灌下。
温水从唇角溢出,头脑逐渐变得麻木,仿佛身体被禁锢在满是荆棘的森林之中,无法动弹。
隐隐约约听到头顶传来一句话。
“困了就睡吧。”
沈羿昏迷后再次醒来,眼前的情景已经不再是坐在睡榻旁的柳渊鹤,而是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他看不清东西,却仍知道自己躺在睡榻上,眼前的白茫茫只是一堵墙,这个幻境仍在继续。
不仅如此,胸膛也是极其的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着。
果然,一切都与十多年前发生的一切一般无二。
回忆起从前的种种,沈羿开口道:“师父……”
柳渊鹤的声音果然从身后传来:“嗯?”
“我有话要问你。”
“你问。”
那一刻,许久藏在沈羿心里的事像是刚孵出来的小鸡破壳而出,他忍不住出声问:“你为何……要在我身体里下蛊?”
“啪”的一声,柳渊鹤手中装满水的杯子掉落在地。
这句话就像是撕开了对方长期伪装在脸上的面具,只听对方脚步声逐渐远去,等再靠近时,沈羿感觉有一道寒冷的刀刃划开了他的衣物。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柳渊鹤发出阴恻恻的声音。
沈羿丝毫不惧怕对方突然转变的性情,回忆起年少时的种种,面色淡然:“我一开始的确是不知道的,但是我会想起你平时让会让我吃一种补药,那种药丸只能吞服,就连清水也都是你给我的,想必这水是用来滋养蛊虫生长的罢。”
他想了许多年,才终于猜到师父每日给他喝的水,究竟是什么作用。
即便心魔中的“柳渊鹤”不会给他确切的答案,可是当下,他仍要当面问个清楚,也算是给他这么多年的疑惑一个交代。
谁知“柳渊鹤”愣了一瞬,就举着明晃晃的刀刃回答了他:“我果然当初没看错人,你果然天资过人,事到如今,我也就告诉你,有一种西疆蛊虫可吸食人的内力,若是将这蛊虫转移到别人的身上,那么被转移之人会功力大增,突破现有的瓶颈。”
下一刻,柳渊鹤手中的刀刃刺进了他的肌肤。
沈羿双眸顿时张得巨大。
十多年前,师父也是这样用刀子亲手划开他的胸膛,取出蛊虫。
也是在十多年前,他用仅剩的那一丝力气,伸手碰到身体旁边放着的长剑剑柄,救了自己。
当下,他依然可以选择同样的道路,重复十多年前的所有情形。
可是他当下没有动。
“师父,究竟为何……”
这事沈羿在梦里也经历过许多次,但到现在,他仍是想问师父一句“为何”。
为何曾经对他那般温柔的师父,会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成了这样。
那双澄澈的瞳孔蒙上一层水雾,软趴趴地倒在睡榻上,看上去何其的可怜。
“柳渊鹤”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手勒着他的脖子,语气凶恶道:“羿儿,若不这样,为师如何能彻底习成先师他创立的武功,只有你,只有你身上养的虫蛊!才能让我多年的心血不会白费。”
心魔中的人,竟然给了他如此精准的答案!
师父,竟然……
沈羿瞳孔收缩,身上的内力四处流窜,就像是数千只蚂蚁一窝蜂冲向他的头顶,要啃食掉他的脑髓。
他之所以会崩溃,正是因为他期望于师父方面那般对他,是另有隐情,而不是真的想要害他。
可这一切不过是他幻想中的泡影。
愤怒化为绝望,像是坍塌的城池将他压在废墟之中,难以呼吸。
这场心魔的对决,终究是他败了。
就在他走火入魔,内力反噬之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别让心魔操控了你的情绪,冷静一点。”
沈羿神情微怔。
这声音是……
他仍是感觉浑身上下发出火辣辣的刺痛,就在此时,似乎有一双手握紧了他的腕骨,传送了源源不断的真气。
……裴擒陌?
沈羿眨了眨眼,心道那魔君不是已经变成傀儡去天工阁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他的脑中?
就在他恍惚之际,流窜的内力渐渐平息,眼前的情景就像是砂砾筑成的城堡化为齑粉。
再睁开眼,黑漆漆的卧房已经换成了另外一间陌生的客栈房屋,清晰可见,且烛火摇曳,周围静悄悄的。
沈羿眨眨眼睛,回头一看,坐在他睡榻旁边的人,竟然是李浮尘。
李浮尘这时也恰巧发现他睁开了眼,短暂的愣神过后,惊呼而出:“你终于醒了,你可是沉睡了四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