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官员的声音发颤,“下官实在不明白大将军在说什么?”
“知情者秘而不发,可以按同谋罪论处。”季时傿直起身,“我劝你识相一点,中州南山上埋着的焦尸已经被挖了出来,仵作验过,有几人可以对得上号,这群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也逃不了干系,不若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说不定还能拉个垫背的。”
既然能当上官自然不傻,季时傿找上门定然不可能无凭无据,只怕她心中早有评断,只是缺个当事人的证词罢了,他不承认,丢进刑部旁人自然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他没有必要为其他人死咬着牙不认。
对方沉默许久,终于如同泄气一般跪倒在地,“当年,因为贪官污吏克扣赈灾粮,导致流民中饿死了许多人,那时正是盛夏,尸体来不及处理,有一间流民所便闹出了瘟疫。”
“下官本想通知知州封城,以免瘟疫继续往外扩散,可是裴逐拦住我,他说我们同为赈灾官员,负责这一片区域的流民安顿,可如今闹出了瘟疫,朝廷若是追责下来,我们第一个保不住脑袋。”
季时傿握紧拳头,缓声道:“然后呢?”
“然后……”那名官员闭上眼,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双手微微颤抖,“为了不让事情败露,裴逐让人放火将那群人全都烧死了,再之后封锁了消息,加上中州本来就死了许多人,没人会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时傿冷冷盯着他的眼睛,面色阴沉如水,好像下一刻就会拔刀杀人,“你说的话胆敢有半个字造假,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他举起手,发誓道:“没有,没有!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皆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
他越说越崩溃,哽咽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一时也没想到该怎么办……”
季时傿声音沙哑,“所以,你们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死于大火,之后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你们踩着这群人的尸骨往上爬的时候,心中不觉得胆寒吗?”
“大将军,下令放火的是裴逐,我什么都没做,我……”
季时傿猛地站起身,吼道:“你作为在场人,知情不报,与他形同无异,你觉得你自己高尚到哪里去?!”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对方跪在地上爬上前想要抱住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滚!”
季时傿一脚踹开他,下令让人将他绑了起来,她胸口起伏不定,一时呼吸不过来,又忽然觉得啼笑皆非。
她从少女时期开始一直延续到如今的好友,曾经一起读书,一起下山,一起被罚打扫藏书阁,如今却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从收到赵嘉晏的信开始,她便一直辗转难安,心里找了无数个理由为裴逐辩驳,哪怕在听到这个官员说出事实的前一刻,她也一直坚信裴逐是被冤枉的,可如今人证物证无一例外不指向了这个人,连她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为这个人开脱。
短短几年的光阴,真的会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吗,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自己没看透罢了。
少年友谊譬如蜉蝣朝生暮死,又如天地寿岁绵绵无尽,很悲哀的是,季时傿遇到的是前者。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桃花
立夏过后, 气候逐渐炎热,许多地方的人甚至已经换上了暑衫,四月中旬的某一日是申行甫女儿的十岁生辰, 刚打完胜仗,申行甫原本想大肆操办一场,然而流年不利,战后积贫, 最后也只是请了一些友人之间热闹了一场。
前段时间西洋派遣使臣,季时傿将边关部署好后, 即将班师回朝, 顺带护送使臣入京, 原本作为准继承人的西洋王子,在背后捅了自己妹妹一刀, 为了以绝后患, 打算将她送入大靖为质。
谁知道消息传出去之后, 那名半截入土的老国王居然会强撑着爬起来下令,愿意向大靖支付部分战败赔款,免去公主去异国他乡为质的罪罚,朝廷一见着钱,当下就同意了。
很难说这究竟是一个偏心的父亲临死前的补偿,还是一个迟暮的国君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豪赌,恐怕只有他本人清楚。
院落里申行甫的女儿正和几家相熟的小娘子凑在一起玩闹, 讨论着今年宫绦的样式颜色。花亭内众人围在一起把酒言欢,从去年开始就没有能这么随心所欲的时候, 因为都是熟人, 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申行甫举杯与一旁的人碰了碰, 直言道:
“要我说,国库既然不充盈,说到底是养了太多偷吃粮的死老鼠,就该一刀将这些老鼠全剁了,不然国库迟早要被他们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