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别心软。”梁齐因垂下手,目光阴寒如月下冷泉,低声道:“你曾经说过,他该死,所以不要心软,带李倓去锦州避避风头,等你回来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人能欺辱你了。”
梁慧芝咬紧下唇,眼底生雾,抬手将帷帽的垂纱拢紧,她恨李寅元是一回事,可若真眼睁睁地看着李家倒台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倓儿才六岁,尚未有能力护得住自己,李家还是他的父族。
“小六,你说,若是倓儿长大之后知道那篇文章是我为了报复李寅元传出去的,他父族是因我而亡,他会怪我吗?”
梁齐因注视着她,温声笑了笑,安抚道:“不会,他只会庆幸,他有个好母亲。”
梁慧芝一怔,随即破涕而笑,“你说的是,倓儿向来最亲我。”
“小六,姐姐走了,你在京城也要多保重。”
梁齐因颔首作揖,“我明白,姐姐也是。”
梁慧芝含泪别过头,抹了抹眼角,毅然决然地登上了回去的马车。
“公子,如今该怎么办?”
陶叁见梁慧芝已经走远,收回视线询问道。
“去诏狱。”
“宣义侯会准您进去吗?”
梁齐因冲出博文馆,“他现在刚抓了人,应该进宫面圣去了,只要他不在,我就能进去,备马,快一点。”
诏狱由司廷卫署理,三司无权干涉,旁人更不得随意进出,但张振并未定罪,家属尚可在一定限度内探视,张振将母亲托付于梁齐因照顾,他也自然可以代张母的名义进诏狱探视。
不同于三司牢狱,司廷卫所掌的诏狱环境更为酷烈,古有说法是“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自古入诏狱者,纵然能活着出来,也是遍体凌伤,神失智堵,刑罚二字,除了肉/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对精神的摧残。
梁齐因看到张振的时候,他正瑟缩在牢房一角,□□拖着沉沉的锁链,铁质冰寒的镣铐已经磨烂了他的血肉,里面深可见骨。
“张兄。”
张振听到声音,耳朵动了一下,随后不可置信地望向栅栏处,他刑伤遍体,破烂的囚服已经无法遮身,仍坚持站起来,行了个士礼后才道:“岸微,我母亲还好吗?”
“张兄放心,我一直差人照顾着。”
张振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我被司廷卫抓走,母亲怕是忧思得厉害,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该一头撞死。”
“张兄,我不能久待。”梁齐因握住铁栅栏,“我有话要问你,请你务必如实告知。”
张振点点头,“你说。”
“当日陛下遇刺,你是否参与其中?”
张振立即举起手,严声道:“我张兆林虽平庸之资,无甚安邦定野的鸿鹄伟志,但也绝不会做忤逆不忠之事。”
“好,李家势大,有人想以你为支点翘起这尊大佛,你要是没做过,就死咬着不要认。”梁齐因一字字嘱托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认,拖着才能有一线生机,张兄,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将背后之人抓出来,你便能洗脱冤情了。”
张振紧了紧拳头,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不会承认,岸微,你放心去做,我只求你能帮我照顾好我母亲,我定感恩戴德,结草衔环报答你。”
“我会照顾好老夫人。”梁齐因退后一步,弯腰行礼道:“我得走了,张兄,请多珍重。”
张振亦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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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一处地方有护城河水流过,秋风萧瑟,满池枫叶逐水飘零,若有心之人能拾起一片,还会看到不知何人在上面题的字,红枫寄情,笼中雀却妄图能如落叶一般,随流水穿过高高的宫墙。
“季将军,皇后娘娘近日为太后娘娘的寿诞操碎了心,何总管正在坤宁宫呢,说是被娘娘叫去商量寿诞的乐舞了。”
季时傿“嗯”了一声,“正好我也有好些时日未曾去拜见过皇后娘娘,劳烦公公带路。”
一侧的内侍点头哈腰,笑眯眯道:“将军折煞奴才了,快请。”
季时傿跟着说话的内侍往坤宁宫赶去,只是未曾抵达,她便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内侍被人拖着从坤宁宫内出来。
“那是……”
一旁的人看了眼道:“怕是哪个狗奴才惹恼了娘娘,将军不必在意。”
季时傿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后忽然觉得不对劲,脸色倏地一变,不顾一旁内侍的大喊,向内侍被拖走的方向狂奔而去。
宫中道路复杂,还有不少暗道,等季时傿追到护城河时,那个被拖走的内侍已经被压着肩膀推到了岸边。
季时傿不知道为什么,直觉那人就是何晖,肖皇后要杀人灭口。
“等……”
只刚喊出一个字,便听得“噗通”一声,何晖被人猛地踹下护城河,秋日水流湍急,顷刻间就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