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都没听过,据说已经去世二十多年的沈三爷。
且不说他是一个男性,并不适合同另一个男性婚嫁,其次,他也不该和一个死去的人婚配,这种荒谬程度就是错上加错,他们却偏偏要说这是命中注定,明明荒谬得很,却无人阻止。
他哭过闹过,也绝食过,然而村长却以楚家祖坟相要挟,逼他就范,楚秾这才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以为和蔼可亲的村长的真面目。
他无心无力,不得不妥协。
他被配冥婚了,被浩荡热闹地送进了沈府,沈府宽阔得他脚都走酸了,是个极其富贵的人家,然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嫁得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时候没的,长得是什么模样。
没有人告诉过他,也没有人真的有心让他了解过他的夫婿。
他料想,大概是个四五十岁的孤寡富商,而且极其信命,死了又不安生。
今日喜婆匆匆和他说了流程,他必须戴着盖头坐到天黑人静时,如果无人叨扰,他就可以自己入睡了,今夜不能叫下人伺候,否则会惊扰自己的夫婿,说完就匆匆走了。
楚秾茫然得很,他没见过几场婚礼,也没闹过洞房,不曾见过新房里新郎新娘是如何相处的,尤其这么莫名其妙的冥婚荒谬至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楚秾捏着苹果,终于等到门外嘈杂散尽,他以为天黑夜静了,刚要动作时,他却看见灯火一阵摇曳,光影晃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面前的红盖头就被挑落而下,像是一只红鸢鸟在眼前飞下一般,他视线没了遮挡,错愕着抬头看过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真的对上一双走笔凌厉的眼。
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高大挺拔得像是山峦遮眼,身形优越,五官立体而深,很是完美。
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
楚秾愣了片刻,随即看清男人身上西装,他错愕地睁大了双眼,西装似乎是定制的,在西装领口处有绣字纹样。
从祁。
沈三爷的名字。
楚秾吓得苹果都滚在了地上,脸色发红着,侥幸问:“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向楚秾靠近。
楚秾一下就缩到了床上,害怕得滚起被子抱住自己:“你!你别过来!”
“你究竟是谁!”不可能是沈从祁,一定是谁的恶作剧,沈从祁已经没了二十多年了!
男人顿住脚,看着楚秾,想往前又没有往前。
“你不要乱穿衣服!沈从祁已经不在了!”楚秾还想反驳,却不经意间看见沈从祁脚下苍白的地面。
没有影子。
“……”楚秾顿时浑身发冷,吓得想要叫人。
眼前的只怕真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死于二十几年前的鬼。
“你不要再往前,不要靠近我!”楚秾很害怕,很想哭,更想喊人,可是他却突然想起来喜婆交代的事,他一下收住了声。
沈从祁就真的没有再上前,然而他目光却一直盯着楚秾,热切又专注的,深黑的眼眸里情绪深沉。
沈从祁很喜欢他的新娘,漂亮纤细,乌发雪肤,一身红裙,红盖头被挑开,桃花眼潋滟望过来,漂亮得不像话。
但是他的新娘很害怕他,一直在驱赶他,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并不希望他的妻子害怕他,他会很难过。
“……”楚秾抱着被子警惕着沈从祁靠近,自己一直提着精神,脑子想法纷繁嘈杂,几乎乱得不成套。
沈从祁成了鬼,沈家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沈家是不是一直吃阴气发得财?
他是不是会被鬼拖入阴曹地府?
他是不是要死了?他是不是也要沦为沈家发达的祭品?
楚秾情绪起伏极大,今天穿戴打点又累了一天,抱着被子,屋子里又烘暖弥漫,暗香浮动,他不知不觉地就闭上了眼睛,有些过长的头发散在锦被上,长睫毛落下点点阴影,却还僵着身体,抱着膝盖而眠。
男人终于上前,却捧着他的头,缓缓把他放进了棉被里,给他拆了发束装饰,还把衣物变化更换了,灯光熄灭,暗夜侵袭,楚秾在黑暗里更加深眠,他更加裹紧了被子。
一声叹息缓缓滑过楚秾耳边,但他没听见。
一夜过去,楚秾再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难得的大晴天的太阳从窗外头照进来,看着就暖和,门外的丫鬟已经等了两三个小时了,金盆里的热水都换了十几轮,有人想要上前敲门,却都不敢真的上前,他们一直等到楚秾醒了,才立刻鱼贯而入。
楚秾还在呆愣间,就被推到了梳妆镜前洗漱。
楚秾对着那面做工精良的铜镜,被打磨到清晰照映面部,里面的少年穿着精细衣物,像个少爷,他才恍惚想起来。他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