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在石板路上很显眼,更别提后座还坐了余禾这么一个大美人,想不引人侧目都难。
和同村妇女闲聊的何春花也不能免俗,手上拿着竹篮子,凑在一块笑嘻嘻的说话,眼神瞥见吉普车里端坐的余禾,何春花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也顾不得别的了,迎上去就是一拦,嘴上还喊着,“余禾、余禾!”
余禾立刻反应过来,一开始经过没看到是因为何春花刚好在拐角,是视线死角。
余禾拍了拍前面的靠垫,“停车停车,是我娘。”
警卫员隔着后视镜看了眼刘光同的表情,很快停下车。
余禾似乳燕投林,飞快的下车跑到何春花的面前,双手握住何春花的手臂,“娘!”
何春花看见余禾身上蛋液留下的痕迹,脸色立刻变得担忧,“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告诉娘,看我不撕了他!”
余禾安抚住何春花,拉住何春花的手肘,“没有没有,这件事说来话长,等回去我和您慢慢解释。
对了,刘光同刘叔叔来了,就在车上,娘,你要不要先见见刘叔叔。”
要说余大壮当初的人缘是真的好,这些年一直都有战友送信,有的几年送一次,但总归是没忘了余大壮,还有余禾跟何春花孤儿寡母的。
而刘光同是里面关心最频繁的,不算平时的信件,中秋和春节雷打不动的寄钱。
何春花对刘光同的印象最深刻,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彼时还年轻的五大三粗小伙子,是怎么跪在她面前,哭着说是自己的错,要不是为了救他,余哥也不会牺牲,这辈子他都欠她们母女俩的,今后只要有难事,他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会赶过来。
他这些年虽然没有出现在何春花跟前,但钱票从来不少,要不是有刘光同补贴,光靠何春花和抚恤金,恐怕不够在养大余禾的同时,还能让她上学读书。
可惜念到初中以后,外头太乱了,动不动就是批判,还有各种工作开展,何春花不放心让余禾一个女孩子孤身到县里念高中,就让她回来了。
比起孩子的前程,何春花只求余禾平平安安。
当然,后来学校不少老师学生都被带去批判了,余禾想念也念不了。
不管怎么说,何春花都是感激刘光同的,她虽然因为生活的搓磨变得泼辣小气,但至少明白事理,知道余大壮不是刘光同害死的,战场上的事情怎么好说。
所以她虽然看见刘光同就会想起死去的丈夫,心里难受,但从来没有怪过刘光同。
因此,在余禾提起刘光同的时候,何春花显然愣住了。
余禾想拉何春花上车的时候,却被何春花婉拒。
她隔着车门对刘光同打招呼,“是小刘啊,难为你还记得我们余禾。”
比起精神、正值事业巅峰的刘光同,何春花多少有点局促,她比同龄人还要苍老,衣服也是缝缝补补,看起来贫穷潦倒。
而在讲完这句话以后,何春花平时那么能说会道,还利落的人,干巴巴的站着,手扯着衣角,不知道再说什么。
刘光同没有身居高位的矜傲,他甚至像当初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那样,匆匆下车,低着头喊何春花嫂子。
只是比起当初,他沉稳了不少,多了岁月沉淀。
但岁月蹉跎,带给人的变化太大了,上一次见面时,何春花还是漂亮周正的妇人,看起来跟刘光同差不多大,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何春花却像是刘光同的老大姐。
一个衰败花期,一个仕途顺利,哪能一样呢?
看着这样的何春花,刘光同只觉得心口不畅,如鲠在喉,更有隔世之感。
两个人深究起来,其实是同岁,但因为余大壮的缘故,何春花多少能托大一些,可以先开口。
“你是带余禾出去吧,也好,有你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就不上车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没做,一会儿跟村里人做板车回去就行。”
何春花僵硬的假笑,手却温柔的摸上余禾的脑袋,“你跟着刘叔叔好好出去玩,坐车说不定这辈子就坐这一回,也算长了见识。”
刘光同拍着一身腱子肉的胸膛,“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有我在,禾禾想坐多少次车都成。
余哥是为了救我牺牲的,在我眼里,禾禾跟我亲闺女没什么两样。”
何春花没说什么,只是低了头 ,悄悄给余禾塞了点钱。
余禾隐隐间感觉道氛围不太对,她总觉得,面对刘光同这个一直帮忙的人,何春花的态度有点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