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贺臻既没唤医女,又有闲心思出言讥嘲,那就应当是没受伤,因而薛西斯也不和贺臻玩这些你来我往的嘴上功夫了,他躬身向着钟知微便开始道歉:“无论伤或没伤,都是我们的过错,嫂夫人若要罚若要骂,都是应当的。”
钟知微没作声,薛西斯定然是还有后话的,她倒是要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果不其然,薛西斯接着道:“达雅算是我半个妹妹,她年纪小,刚从大食来中原没多久,自小骄蛮惯了,语言不通,礼仪也还没学,方才她听着嫂夫人说了我的名字,又听到了妻子二字,因而把嫂夫人误会成我在大庸的相好了。”
“我虽把她当妹妹,但她一直对我有意,甚至从大食追来中原,所以方才一时冲动,才冒犯了嫂夫人,我替她……”
呵,原来番邦人也讲争风吃醋这一套,钟知微眼底凉意不改,而贺臻紧接着出言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薛西斯:“薛西斯,你的这些风流逸事,我懒得听。无论她是你的半个妹妹也好,还是对你有意的红颜知己也罢,这我不管。”
“但薛西斯,动粗了的人是你不是她,别光你说,让她来。”
贺臻这话算是说到了钟知微的心坎里,薛西斯闻声面露纠结顿了一下后,终是侧身让开,将身后的女子推到了人前。
他同她絮语了一阵后,这个叫达雅的少女臊红着面庞眼也不敢抬,结结巴巴用着不熟练的中原官话向钟知微道歉:“对、对、不起。”
若非亲眼所见,钟知微无论如何是不会把面前的女子,同先前在前院张牙舞爪的疯子联系到一起去的。
而这女子说完话,便又闪身躲到了薛西斯身后,见贺臻和钟知微都没发话,薛西斯神色松懈了些,他接着便想铺台阶让这事过去。
可他没料想到的是,看上去面善好说话的钟知微却不肯放过:“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若真心道歉,合该三跪九叩,她不懂规矩,薛家郎君也不懂规矩吗?”
薛西斯的面容微微变了色,他凝目看向贺臻,换得的是贺臻不以为意的耸肩:“别看我,贺氏家风,向来惧内,这事我说了不算,她拿主意。”
少来这套了!薛西斯眸底喷火,当我看不出来?贺臻你小子就差当场鼓掌助威了!
但没办法,薛西斯叹口气,只得回过头来,再从钟知微这边下手:“嫂夫人,这事确实是达雅不对,但你也打了她一巴掌,给过了她教训,她后来不是也没再近你身吗?你说对不对。”
“别叫嫂夫人,当不起。薛家郎君,前因后果,孰是孰非,我比你清楚,今日只是我,若是其他权贵,莫说这一巴掌,只怕她会有血光之灾。”钟知微目不斜视,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你能替她说一时的话,但你说不了一辈子。你若想护她,也不该是这个护法,至少,你该叫她知道,让她来决断她自己跪不跪叩不叩,她便是觉得自己没错,扭头就走,那也是她自己的决断,我还能佩服三分,而不是现在这般,当真没意思。”
钟知微的话音叫薛西斯沉默了许久,但她确实是说动了他,他再度扭身回去,这回翻译的时间比刚才要久了很多。
钟知微也不急,她默默等着,待薛西斯翻译完毕,只见面前小姑娘的眼眶已然红了,看来当真是年纪小,肆意妄为惯了没踢到过铁板,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钟知微静静望着她,就在她以为这小姑娘要承受不住扭身而逃之际,她却倏忽跪了下来,她鼻翼耸动,尽管说的是异邦话,也能听得出她此时在哽咽。
薛西斯沉默一阵,迟疑着哑声将她所说的翻译了出来:“达雅说,是她的错,她愿意按方才说的那般受罚,只希望别因为她,影响我和贺臻的关系,叫我为难。”
薛西斯说完,她俯身便要叩下来,但钟知微却没叫她真正叩到底,钟知微伸手将她弯下去的身子阻在了半空中,贺臻见状啧了一声,他不是凡事留三分情面的人,因而他不满意地偏头不再看了。
而这边钟知微虽然不叫她继续行礼,但说话却也不改凉薄:“你这般,在中原是活不下去的,这里不是草原,也不是大漠,不是谁拳头硬谁就厉害。异国他乡,你若连官话都学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言尽于此。”
钟知微语罢抽身便走,她拂袖而去的身影,从背后看上去只叫人觉得格外高不可攀,但看人不能单看外表和言语,要看的是这人如何做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