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钟知微身侧的招月,见状迟疑轻声问道:“娘子,你当真不下去,送送郎君吗?我怕你来日后悔。”
钟知微没有回声,她只定定地看着桥边的那个人,而招月朝下望了一眼,也不再出言劝阻,因为此刻再下去,也来不及了。
马声嘶鸣,立在楼上仿若都能听得见,钟知微视线里的那人,终于不再搜寻,他扭身回去,扬鞭彻底闯进了瓢泼的雨幕之中。
第67章
春寒雨水, 湿气连山。要走的人留不住,该回的人自然也不会再等。
钟家一行人返回永兴坊的路上,招月一直留心着自家娘子的神态,依她所见, 钟知微虽然神色自若状似如常, 但闭目养神静默至极这件事本身, 便就已经代表了钟知微心情不妙了。
所以一路上,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再提了什么不该提的,惹得娘子神伤,好不容易一路折腾回了自家宅院,招月以为能松口气了, 却不料刚刚进门,他们就迎上了候在门口的总管黄老。
站在门口转来转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的黄老, 一扭身望见回来了的他们,便就呆住不动了, 与此同时, 他面上的犹豫挣扎, 也变得越发浓厚,招月自问她都能看出的异样,更莫说娘子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钟知微径直就停在了黄老面前, 以目光做询。
总管黄老见状躬身咬牙,毕恭毕敬地捧上了一个小巧的梨花木锦盒,而后迟疑道:“娘子, 这是善和坊的人,刚刚送来的东西。”
此言一出, 招月面上当即浮出了同黄老如出一辙的挣扎犹疑来,她虽不知这锦盒内是何物,但现在事关善和坊的物件,嘶……
按理说,她是该上前去接过这锦盒,可娘子未动,她一时间也不知是接过好,还是不接好。
招月微微侧目望向站得挺直的钟知微,只见娘子低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锦盒,她看得极专注,以至于倏忽冷淡开口时,反倒吓了招月一跳:“送的什么?”
“这……老奴也不知……来送东西的那个小厮什么也没说,只说他们家郎君,让……让他等自己出城后,把东西再递过来。”一向口齿伶俐的黄老,答话时却吞吞吐吐起来。
“老奴本想问清楚了再接的,但那小厮放下东西人就跑了,所以,这……还待娘子定夺。”
这么一说,招月就更觉得自己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雨声不休,娘子不发话,他们站在这廊下,便就是动弹不得,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不知道等了多久,于静默中,招月又侧目望了望身侧的娘子。
看似平静的女郎未置一词,主动伸手接过了那锦盒,而后扭身就走,但她步子极尽匆忙,招月等人不过反应慢了一瞬,便就被她抛在了身后,他们小跑了好几步才又堪堪跟上。
但那锦盒内,究竟装了些什么,便是自诩日日与自家娘子在一处的招月,却也不知道。因为娘子一回闺房,便就将那锦盒抛到了妆台上再不过问。
一连三日,招月瞧着,那锦盒都没有任何打开的痕迹,它被搁置在日日得见的明显位置,却又无人问津,恰如善和坊那位,即便钟家人人皆知有异,可又无人敢轻易开口问。
钟家将军出声问询那日正午,正是善和坊那位走的第四日,招月从钟知微闺房内出来,她还在因为那不知装载了何物的锦盒思绪纷飞时,而钟宅另一头的中堂内,酒酣耳热之下没有顾忌的钟三丁,在午膳时分重又提起了贺臻之名。
“这朝堂上的事,今天晴明天雨的,这些都是说不准的,当日宫内圣人那般生气,不也没有废了太子吗?所以知微呀,你也别太担心了,没准不到半年,贺臻那小子就又调回来了呢?”
钟三丁放下酒盏开口过后,本还有说有笑的钟家饭桌,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钟袅袅无声吞咽了口口水,她瞧瞧左边的面红耳赤的阿耶,又望望右侧沉静如水的阿姐,大脑飞速运转起来,钟庭波在弘文馆未归,能拦下醉酒阿耶的人只有她了。
钟袅袅扶着桌案,她上半身不动,下半身却伸出脚,向着她阿耶那处踢了过去,只盼能赶紧警醒他,叫他不再多言。
“我没担心他。”钟袅袅刚刚才轻轻踢了一脚,钟知微就淡淡回了话,“他只是被贬官,又不是被流放受刑,我担心他做什么?”
显然她那一脚没什么功用,因为钟三丁接着这个话题又问了起来:“你不担心他,你这一天天的沉着一张脸干什么?因为他没带你一起走?”